点缀了如墨的夜色。
「这是怎么回事?」
景风右手抚着半张脸,有些苦恼的坐在她的尚宫娘娘面前。「下午思莲说要亲手为最高尚宫准备生日糕点,可是准备好的糯米被人打翻了,我看她在哭想安慰一下,结果思莲打了我一巴掌……」
严尚宫微微瞇起眼睛,用手绢抚上脸颊。「那么比较舒服了点吗?」
「我想……思莲应该好些了吧。」景风竟呵呵笑了起来,只是这一笑,又触痛脸上的巴掌印了。
「你这位置太低了,该要往上挪。」严尚宫\口里这般说着,手却丝毫未移。
景风正想问些什么,却听闻纸门拉开的声音,原本的疑惑瞬间转为惊讶。「最高尚宫娘娘?!」
「打扰了。」虽然说着叨扰两字,但今英一进房内即径自坐了下来。
「桌上还有些糕点,娘娘我去帮您倒水。」景风赶忙从座位上起身,乒乓地跑出门房,仅剩严尚宫一脸悠哉的看着眼前不请自来的贵客。
「今日是最高尚宫娘娘的生日宴会,理应在场的主人怎么屈膝来此?」
「我没有地方可去。」一句话道尽心中感受。就算话语中略带凄凉,但由今英口中说出,就成了掷地有声的高傲。
「可是许多尚宫娘娘们正在找寻娘娘您这道登天梯呢。」
今英脸色凝重的望向严尚宫,良久,才冒出一句话来。「严尚宫今日未出席筵席,不怕届时又重新回到太平馆去?」
「承蒙娘娘慧眼,严妍才得以从太平馆调入宫中。但说穿了,是因长年位居太平馆的我,对于崔氏毫无任何动摇的可能才有机会留下,娘娘不也是因为一些因素,才得以在任性离席后,依然稳坐最高尚宫之位?」
在宫廷里有两种极端的人,一种是锋芒外显,另一种则是如沉入水中的石子般悄然无声;但能够完全隐藏自我的人,或许是另一种层面上的锋芒毕露。明明同在御膳厨房,但今英对这个人乃至于名字几乎完全没有印象,直到景风和思莲的交好,她才得知教育景风的尚宫娘娘,是早前在崔尚宫的一念之间,将这名字从太平馆划入宫\内的材料库中。这么的一个人,却在权势涛天的最高尚宫面前,用如同讨论天候般的口吻无礼讥刺。
但今英终究不同于常人,只捏了一块糕点,小口吃了起来。
景风回到房内,见着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房间里的气氛是一根拉得过紧的弦,随着最高尚宫的面无表情的品尝而逐渐绷紧,另一端笑得和蔼的尚宫娘娘也毫无松手的打算,景风将茶杯在中间轻轻一放,连忙溜回位置上。
良久,今英才停下微微鼓动的腮帮。
「最高尚宫方才是把自己的良心给吃下去了吧?」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严尚宫脸上犹带笑意。「可是吃得这么的慢,或许表示娘娘咀嚼之时,仍能够分辨哪些是非对错。」
「严尚宫,今日这番话不是妳的身份该说的。」
听闻如此恫吓的话语,严尚宫平和到温润的五官仍无一丝惊慌。「刚才景风和我说,思莲因为事情不如意,甩了一巴掌便闹脾气走人。但像孩子般这样乱发脾性,对事情的帮助究竟在哪里?」
今英那双眼睛移也不移钉在严尚宫身上,看得一旁的景风冷汗都快冒了出来。这时最高尚宫忽然站起身来,连带收回那双冷得冻人的眼神。
「妳的话我收下了,但请严尚宫谨记自己的位置。」
「这话我也不会再说第二次。」看见景风抖瑟望着最高尚宫离去,严妍倒换上了笑容。「如今,我不是那么想回太平馆去。」
第29章第六章
两指捏着石子,指尖用力一弹,石子通一声堕入水中。
今英曾经这样的看着自己,坠进湍急的深渊里。多年前当姑母要求她将符咒藏于御膳厨房当中,就是这样一份屈辱的心情,当初对姑母说出要让崔氏世代命运终结于己手,如今看来更像是一番妄语,只是消极的不出席宴筵能争取到什么?今英倒不免为自己的举止有些悔意。
治理御膳厨房远比想象中来得复杂,除了从宫女的训练到尚宫选拔皆须制订严谨完整的制度,长远之计是让御膳厨房独立于权势的倾轧之外,唯有透过公正的竞争拔擢人才,这才是真正保住崔氏命脉的方法,而依此担任最高尚宫职权之人,才能真正俯仰无愧,而非内心永远悬着阴影忏悔。
严尚宫早前那番话提醒了她,若至今日仍恣\意妄为,则御膳厨房的实权仍将掌握于姑母手中。多年来她计划让御膳厨房步上正轨,只是御膳厨房背后的关系盘根错结,她该以何种方式与姑母抗衡?
今英锁起眉头,但伸出手抚上额角的剎那,却硬生生的压在眉眼之间。那些捋不平的愁绪就毋须粉饰太平,不妨成为应当铭记的刻印。
当半夜思莲揉着哭乏的双眼醒来时,内室犹亮着蜡泪聚起的烛\光,纸门后尚宫娘娘的身影端直,正一笔一划严谨书写什么东西。
「娘娘……」思莲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了大半,平日倔强的声音里反而染上了些可怜。「今晚提调尚宫娘娘差人来了好多次,要问您的行踪。娘娘是去哪里了?」
今英放下笔来,望向门后揉着眼睛的小小身影。「思莲妳着凉了?」
「……没有。」一脸不情愿的低下头来。「只是要献给娘娘的年糕被人给打翻了,没能祝贺娘娘生辰,思莲心底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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