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能认同加封上官照,那才是奇了。她小心翼翼问:“相父听说长主携女进宫的消息了吧?”
他道是,“前两日便听说了。”
“那相父是何打算?”
她想好好跟他说话,他总不把头转过来,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便无从分辨他内心真实的想法。扶微感到困扰,只好转了半圈,屈尊到他面前。谁知他打定主意不看她,她到他左边,他就把脸别向右边,让她结结实实碰了一鼻子灰。
他不去看她,并不表示他不在盘算,“长主欲将翁主送入禁中,陛下这时候急于为上官照加爵,是为了让他迎娶翁主,臣猜得对不对?其实于臣来说,一个侯爵算不上什么,相较而言,长主的出现极为棘手,如果让她和翁主长留在禁中,将来少不得多生事端。陛下的想法很好,上官照既然是你信赖的人,必然能在盖侯与朝廷之间架起桥梁。况且为了翁主的终身幸福,嫁给上官照,比嫁给陛下要圆满,陛下想得长远,也算功德一件。”
当然促使他最后欣然相助的,还是上官照即将迎娶翁主一事。翁主今年只有十二岁,可见上官侍中婚后的生活不会滋润到哪里去,光是这点,便足以令丞相心满意足了。
一得意,就上脸,丞相在朝堂以外,算是个比较纵性的人。扶微立于侧面打量他,见他脸颊上线条逐渐上扬,就知道他心里很欢喜。有什么好欢喜的呢,是因为保住了国丈的地位吗?不过刚才听了他那通皇后遇袭的言论,实在令她惊叹于政客的多变,胡话张嘴就来也是种本事,看来她还需多多向他学习。
她相当服气,“相父说的正是我心中所想,半分也不差。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多谢相父,事先没来得及与你通气,好在相父知我,及时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她又顺着转了半圈,“我这两日再三/反省,那天对相父不恭,是我错了……”
他的脸果然别向了另一边,“上不必自责,臣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话虽如此,我心里毕竟甚觉不安……”她团团跟着他脸的朝向转圈,转到最后头都晕了,不得不停下,有些愠怒地抗议,“相父如何不看我?君不知晤对君王需执礼吗?如此藐藐状,可是要朕动手?”
她又要动手,这是形成习惯了?丞相听后有些生气,哼笑一声道:“原来陛下也知道守礼,臣是帝师,又兼皇叔,陛下还不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扶微被他这么一说,气焰顿时就灭了,不过面对这样的指责,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反驳一下的。
“什么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相父实在是误会我了。那天的事不过出于情急,并非我所愿。而且我觉得相父玄端的面料不太好,怎么那么脆弱,被我一撕,就……”她做了个撕扯的动作,视线随即投向他胸口。
丞相下意识地将两手护在了玉带上,避开她的直视,微微侧过身道:“不是臣的衣裳面料不好,是陛下天生神力。如今事情过去了,就不必再提了,臣问陛下,打算何时为侍中与翁主指婚?”
她说略待一待,“侍中加爵的事刚刚商定,还没来得及下诏。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想必太后那里同长主也说得差不多了,届时再指婚,才不至于生嫌隙。”
丞相看她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不免生出了兔死狐悲的感怀。
她同上官照不是最要好的朋友吗,结果到了紧要关头,好友的婚姻,也可以成为她用来左右朝纲的手段。她实在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没有想过上官照将来会不会幸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怎么能够做夫人?她强迫挚友把婚姻变成了政治,她的狠是杀人不见血的。好在上天还算公平,她只是个女人。否则将来必没有人控制得了她,她会成为大殷历史上最集权的一代霸主。
“陛下有没有想过,这场婚姻双方是否情愿?”
她回过身来,燕弁两侧的组缨斜斜切过脸颊,朱红的绦子,把那眉眼称得有些凉薄,“相父以为,我还有别的选择吗?一场婚姻只要人畜无伤,那便是最大的幸运。况且我不觉得侍中会有不满,翁主是个很可爱的姑娘,虽然现在年纪还小,但再过两三年,便会是个合格的夫人。”
丞相不再说话,只是眯起双眼静静望向她。所以婚姻和感情都是可以为政治服务的,于上官照是这样,放到她自己身上,亦是这样。
她大约察觉到他异样的目光了,好像有点心虚,“相父怎么这样看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丞相缓缓摇头,“陛下没错,为君者权衡利弊,不可因妇人之仁而误国。”
他虽然这样说,但神色似乎又不尽然认同,扶微想了想,矜持一笑道:“相父觉得我无情是么?其实我不是无情,是在自保罢了。毕竟我曾对人掏心挖肺,人家没有领我的情。既然感情上得不到保障,便只好让自己变得强大。我也想有一人,供我避世偷闲,供我安身立命,可是遇不上……至少现在遇不上。”顿了顿又道,“相父如何?是否找见那个合适的人了?若没有,也不要蹉跎,毕竟一个人太孤寂,还是需要有个伴的。我这阵子起了做媒的瘾,莫不如我为相父也配一位美娇娘吧,大殷双喜临门,那多好!相父说喜欢谁,我即刻命人下诏。听说太常仲坤的女儿生得貌美,请太后把人请到宫里来,相父远远看上一眼,可好?”
她侃侃说这些的时候,笑容里满含着下套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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