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见不到了吧。
他嘴角挂着笑,深深呼吸几下平复了咳嗽,用左手握住右手腕,努力令笔端稳定下来,然后用这一生最专注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笔,横竖蕴骨撇捺得仪,化出他那名动天下的楷字陌体。
“上、新帝”
“山居闲养经年病,暂辞朝衣缓归程。洛阳东风明年至,桃花得似旧时——”
红……真红。
心已脏成这样,吐出的血水居然还能这般鲜红。
他唯恐血迹弄脏信纸,歪向一侧蜷伏在炕上,身体随着胸口一阵阵剧烈的抽痛颤抖震动。毛笔落在炕上沾湿了褥子,墨迹叠着血迹在眼前洇开,他想伸手去抓笔,然而完全没有力气,连掩住口中的血都不可能。
最后一个字,只剩最后一个字,怎么能断在这里……
是我骗了你太多次负了你太多次,这最后一次,上苍不许了。
上苍疼你也是好事,佑你一生一世再不为人辜负。
三殿下,三哥哥,若我唤得出口,你会不会来……
若我说我自十五岁起做的每一件事都错了,是不是就算没有活过,我用半辈子换你再看我一眼,算不算晚……
到了这个时候居然都不想哭,居然没有一丝后悔,我还真是合该去死。
能烙进你心里……让你恨我一辈子……也算,值得。
眼前漫漫铺开的血红像洛阳暮春的花,艳艳灼灼,直烧到天边仍不见败意。他骑在五花马上,穿着碧青的进士袍,帽上插的宫花是木芍药。路两旁观礼的百姓都穿着家中最鲜亮的衣服,女子簪花别翠,就像上元节。他的马慢慢前行,人群呼喊击掌杂乱热闹,他有些迷糊,没有仔细听。转过街角时,他看见自己的三殿下哥哥远远站在人群里冲他笑,穿着葛色的寻常衣服,但是那么高,那么英气,一千一万个人里也能一眼看见。他扭着头一直望过去,马越走越远,好像人声鞭炮声都像潮水般退了下去。于是他听见有人在唱歌,年轻的女孩子,拍着手,围在马前欢快地唱,一遍又一遍。他到现在还记得她们唱些什么。
“……白玉谁家郎,回车渡天津,看花东上陌,惊动洛阳人……”
第八章 塞上秋临繁雨雪,帝城花尽黯流年
“……荻哥儿,慢点跑……”
孩子穿着生色丝褂子,光着脚,一路向池边跑去。
“……别往上爬,哎!听话……荻哥儿,下来……”
他的脚下快不了,只能一点点随过去。孩子爬上池边的太湖石,伸手去够倚向水面初开的春桃,忽然脚板被石棱划了一下,鲜血长流。孩子转头看过来,脸上却没有半滴泪水,身子一歪向后张了过去。他扑到池边伸手去抓,找不到孩子半分身影,触目只见满池鲜血。
毓疏猛地睁开双眼,汗透重衣。
屋内响起脚步声,罗妃秉着烛火掀开床帐。
“殿下?”
毓疏摇头挥去满目血色,在刺眼的火光中紧蹙眉头。
罗妃忙将蜡烛吹熄,掏出丝帕为毓疏沾额上的冷汗,“可是又魇住了?”
毓疏闭上眼让心中镇定一刻,开口道:“我这几日睡不安稳,说了你们不必陪着,有人在身边反而更容易醒。”
他平时极少对家眷抱怨,今日这几句已算相当的重话了,罗妃心中惶愧,咬起嘴唇低下头,半刻低声道:“……妾身……见殿下歇得早,便进来在房中做些女红,想着殿下若中途醒了,也好递杯茶水。”
毓疏握住她放在额上的手轻轻带开,“是我心里有事,并不怪你,你只体贴我些,让我静静呆着就好。”
罗妃点头,将手从毓疏手中抽出,“妾身知道了,妾身这就下去,也叫下人们不许进来,殿下再睡吧。”
“什么时辰了?”
“刚过二更。”
“如虹睡了么?”
罗妃心里一阵酸涩,“许……没有。”
毓疏披衣起身,没再说什么,直接出了房门。
罗妃站在未点灯火的房间里,暗暗忍下眼泪。
毓疏过了东厢花门,见如虹的房中果有灯火,犹豫片刻,推门进去。
如虹正伏在案头作画,伺候调色的陪嫁丫头采萍看见毓疏进来,连忙叩头问礼,抬头看了如虹一眼,起身下去。
如虹蘸起白矾在月亮周围勾出一环月晕,放下笔。
“殿下过来了。”
毓疏点头,一时两人都不说话。那宣纸上的最后一笔慢慢干了。
“你哥可有信来?”
如虹笑了笑,“我哥的信向来是每月一封按时寄到,这个月还没到时候,自然没有。”
房中又静了一刻。
“先前那些,我拿去收在书房信格里。”
如虹走到画案前重新提起笔,“信是哥哥写给如虹的,为什么让殿下拿去?不然如虹下封信里问问哥哥,看他为什么不给殿下写信。”
毓疏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屋外,“天也凉了,你早点歇着。”
“都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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