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想起小时候,父亲还没去世。
母亲跟苏静去了外婆家,家里没人做饭,父亲下了班,直接领她去跟工友一道吃饭。热腾腾一锅酸菜鱼,肉沫苕粉,白切猪肝,干煸土豆丝,搪瓷杯子装着几盅酒。他们说着大人的话,有些粗俗俚语,有些妄议时政,她一句也没听懂,只觉得这顿饭很是无聊。
那时候,父亲也跟此刻的陈知遇一样,时不时给她夹一两筷子菜,分出点儿心思关心她吃得好不好。
那是她第一次,很清楚地感知到一种天地浩渺,己身一芥的无助感,像是被遗弃了一样。
小时候饿了哭,哭了就有奶吃;逢年过节一圈亲戚围着你,让你唱个歌儿叫个名儿;全家人关心你的行踪,怕你磕了碰了。你有求必有所应,你仿佛被整个世界捧在手心疼爱。
——但其实并非这样,世界,并不围绕着某一人转。
每个人在每个场合都有自己的角色,你并非时时刻刻都能融得进去,甚至成为话题的焦点。
小时候耿耿于怀过好一阵,
等想明白了,接受了,也就长大了。
学来学去,左右逢源这一套她还是不会。但遇到这种自己插不上话的次数多了,也就渐渐有种钝感的无所谓,以及自得其乐。
但这回是见陈知遇的朋友。
不一样。
心里有点凉,更有点儿不知所措的惶惑。
她知道自己乏善可陈的经历里面,也抠不出什么,值得他们反复说道——这是她自己的问题。
所以更觉得难受。
一顿饭,不知道怎么结束的。
陈知遇去叫车,程宛和谷信鸿夫妇在门口等着,苏南去了趟卫生间。
小院里一条石板路藏在竹叶间,沿路挂着灯笼,光朦朦胧胧的。
苏南从洗手间回来,还没走近门口,听见程宛几人在讨论她。
谷信鸿:“老陈眼光不错,这姑娘是块璞玉。”
程宛:“苏南瞧着挺有主见,我倒觉得挺难办的。你们男人上了这岁数,不都偏爱那种柔顺温柔体贴好哄的小姑娘吗?软玉温香的,是吧?“
谷信鸿:“程爷,你这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老陈肯定不喜欢这样的,他不就喜欢……”
话没说完,剩半截。
晃晃悠悠的,悬在苏南心里。
片刻,程宛才说:“我操哪门子心,我自己还没个着落——谷老板,我小时候就瞧你最不顺眼了,你看着愣头愣脑的,但怎么每回好事都能轮到你头上?”
“我愣头愣脑?我那是大智若愚!”
趁着这插科打诨的当口,苏南赶紧走上前去跟他们汇合。
程宛和谷信鸿夫妇先上了车,陈知遇和苏南殿后。
刚要走,身后有人声喊了一声“陈教授”。
陈知遇回头看一眼,让司机先走,立在原地等那人过来。
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身材有点胖,怕热,拿着纸巾一直擦着额头上的汗,到陈知遇跟前了,准备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作罢,笑说:“能在这儿遇上您,真是赶巧了。”
“黄老板好久不见。”
“您什么时候再去西安,我做东给您洗尘——最近刚得一批好石头,好多人问我要,我都藏着没给,好东西就得给识货的人。”
陈知遇神色有点淡,语气仍是礼貌,“实不相瞒,最近没怎么费时间在这爱好上,黄老板要是给我倒是明珠暗投了。”
男人讪讪笑了一下。
陈知遇又说,“下半年要去西部地区讲座,要是途径西安,免不了还得叨扰黄老板。”
男人满脸堆笑:“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等寒暄完毕,陈知遇又拦了一辆车。
喝了酒,有点热。车上,陈知遇把衬衫领口解松一些。
看一眼苏南,有点舍不得现在就把她送走。
“吃饱了吗?”
苏南点头。
“一碗豆花饭,还吃得下吗?”
苏南愣了一下。
陈知遇手指碰一碰她脸,“顺路,带你去尝尝。”他向司机报了个地名。
小小一个店,店门口挂着深蓝色的麻布布帘,推门进去,一股干冽气息,混着冷气吹来。
择一个靠里的位置坐下,陈知遇点了两碗豆花饭,一杯豆花奶茶。
“以前有学生跟我推荐的,吃过两回,还行。有点儿小时候自家磨的那味道。”
苏南微讶,“您家里还会自己磨豆花?”
“我太奶奶小时候家里就是卖豆腐的,那时候还有个豆腐西施的称号。我太爷爷有回跟军队经过豆腐摊子,大家饿了,各买了一碗豆花。店里坐不下,都站着喝。军靴制服,制式武器,太奶奶没见过这阵仗,怕,但又好奇。一碗一碗递上豆花的时候,目光不知往哪儿看,飘了几下,就跟我太爷爷视线对上了。回去之后,我太爷爷立马备上东西前去提亲——他那时候在粤系,跟着陈济棠,算是个小军官。太奶奶父母丝毫没犹豫,直接就答应了。后来经历了很多事,你历史书上都读过。两人几次面临死别,又逢凶化吉。太爷爷九零年去世,太奶奶九八年去世,两人都是高寿。也算是举案齐眉一辈子。”
陈知遇笑一笑,“太奶奶在时,时不时会自己做点儿豆腐。她嫌现在水硬,做出来的豆腐不好吃。”
说话间,东西已经端上来了。
陈知遇揭了盖子,往苏南面前的米饭碗里舀了一勺豆花,又舀了一勺店主自制的辣酱,“一起吃,尝尝。”
苏南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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