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大人物。 大人物脸上挂着一丝冷笑,他对鲁立人说:“你再问一下台下,有没有同意不枪毙司马库子女的。” 鲁立人道:“同意不枪毙司马库子女的请举手。” 群众依然深沉地低着头,不举手,也不出声。 母亲慢慢地站起来,说:“徐仙儿,实在要抵命,就把我枪毙了吧。但你娘不是上吊死的,她死于血山崩,她的病根还是闹土匪那阵子落下的。你娘的后事还是俺婆婆帮助料理的。” 大人物站起来,转身往台后走去。 鲁立人慌忙追上去。 在土台子后边的空地上,大人物低沉地、快速地说着话,他的细长柔软的白手不时地举起,一下接一下地往下劈着,好像一把白亮的刀,砍着一种看不见的东西。 大人物的保镖们簇拥着大人物,呼呼隆隆地走了。 鲁立人站在那儿,低着头,像一根木头。他站在那儿好久,才苏醒过来,拖着两条看起来很沉的腿,无精打采地回到县长应该站立的位置上。他用一种疯狂的目光盯着我们,眼珠子好久不转。他那样子真可怜。他终于张开嘴,眼里s出赌徒下大注时的凶光,说: “我宣布,判处司马库之子司马粮死刑,立即执行!判处司马库之女司马凤、司马凰死刑,立即执行!” 母亲身体摇晃了一下,但马上立稳。她说:“我看你们哪个敢!” 母亲揽着司马凤和司马凰。司马粮机警地趴在地上,慢慢地往后爬去。百姓们的身体好像不经意地摇晃着,遮挡着爬行中的司马粮。 “孙不言!”鲁立人大吼着:“为什么不执行我的命令?!” 上官盼弟骂道:“你昏了头,下这样的命令?” “我没有昏头,我非常清醒。”鲁立人用拳头捶打着脑袋说。 哑巴犹犹豫豫地下了台。他身后跟着两个区小队队员。 司马粮爬出人群,猛地跳起来,从两个岗哨之间,飞快地蹿上河堤。 “跑了,跑了!”台上的队员喊着。 站岗的士兵从肩上摘下枪,拉大栓,上子弹,然后对着空中放了几枪。司马粮早已消逝在河堤上的灌木丛中。 哑巴带着队员,跨越了一个个黑的脊背,走到了我们面前。他的儿子大哑和二哑用孤独、傲慢的目光仰望着他。他伸出铁打的前爪时,母亲把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他缩回前爪去擦脸,擦完了脸又伸爪,母亲又啐他一口,但这次力道不够足,唾沫落在他的胸脯上。他扭回脖子,望着土台子上的人。鲁立人背着手,在台子上踱步。上官盼弟蹲在台子上,双手捂着脸。县区干部和武装队员们都泥巴着脸,宛若庙堂里的偶像。哑巴坚硬的下腭习惯地抖着,嘴里说:“脱,脱,脱……” 母亲挺起胸膛,尖利地嘶叫着:“畜生!你先杀了我吧……” 母亲对着哑巴扑上去,伸手在他脸上抓了一把。 哑巴摸了一下脸,把手指放在眼前,呆呆地看着,好像要辨认手指上沾着什么东西。看了一会儿,又把手指放到狮鼻下嗅嗅,好像要嗅出手指上的味道。嗅了一会儿,又伸出肥厚的舌尖舔了一下手指,好像要品尝手指上的滋味。过了一会儿,他嗷嗷地叫着,推了母亲一掌,母亲轻飘飘地跌在我们面前。我们哭着扑到母亲身上。 哑巴把我们一个个提起来,扔到一边。我落在一个女人的脊梁上,沙枣花落在我的肚子上。鲁胜利落在一个老头脊梁上。八姐落在一位大娘的肩上。大哑吊在他爹的胳膊下,他爹使劲抖擞也抖擞不掉他。他咬住了他爹的手脖子。二哑抱住他爹的腿,啃着他爹生硬的膝盖。哑巴飞起一脚,二哑翻着跟头,砸在一个中年汉子头上。哑巴一甩胳膊,大哑嘴里叼着一块皮r,扑扑楞楞地飞到一个老太太怀里。 哑巴左手提拎着司马凤,右手提拎着司马凰,高抬腿,深落脚,像在泥潭里行走。走到土台子前,他扬起左臂,扔上去司马凤;扬起右臂,扔上去司马凰。司马凤高叫着姥姥往台下扑,司马凰也高叫着姥姥往台下扑,都被台下的哑巴接住。哑巴再次把她们扔了上去。母亲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台前跑,刚跑了两步,就跌倒了。 鲁立人停止踱步,悲凉地说:“穷苦的老少爷们,你们说,我鲁立人还是不是个人?枪毙这两个孩子我心里是什么滋味?我心里痛啊,这毕竞是两个孩子,何况她们还跟我沾亲带故。但正因为她们是我的亲戚,我才不得不流着泪宣判她们的死刑。老少爷们,从麻木的状态中苏醒过来吧,枪毙了司马库的子女,我们就没退路了。我们枪毙的看起来是两个孩子,其实不是孩子,我们枪毙的是一种反动落后的社会制度,枪毙的是两个符号!老少爷们,起来吧,不革命就是反革命,没有中间道路可走!——他因高声叫喊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脸发了白,眼睛里涌出了泪水。一个县府干部上去为他捶背,他摆手拒绝。他总算理顺了呼吸,佝偻着腹背,吐出一些白色的泡沫,像痨病鬼一样喘息着说:“执行吧……” 哑巴蹦上台,挟起那两个女孩,大踏步地走到池塘边。他放下女孩,往后倒退了十几步。两个女孩互相搂抱着,狭长的小脸上像涂了一层黄金粉。那四只小眼睛,惊恐地望着哑巴。哑巴掏出盒子枪,沉重地举起来,他的手腕鲜血淋漓。他的手在颤抖,那只盒子枪好像有二十斤重,举得非常吃力。他终于把枪举起来,“叭”地放了一枪。举枪的手往上一跳,枪口喷出一股蓝烟,他的胳膊随即软弱地耷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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