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六姐上前叫了一声:“大姐。” 大姐把她的脸从沙枣花脸上抬起,摸了摸六姐,说:“六妹。金童呢,玉女呢,金童,玉女,还记得大姐吗?” 母亲说:“要不是来了爆炸大队,咱这一家子,早就饿死了……” 大姐说:“娘,姓蒋的和姓鲁的不是东西。” 母亲道:“人家待咱不薄,咱可不能昧着良心说话。” 大姐说:“娘,这是他们的y谋,他们给沙月亮送信,他投降,如不投降,就要扣留我们的女儿。” 母亲问:“还有这种事?他们打仗,与个孩子有什么关系。” 大姐说:“娘,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把女儿救出去。娘,我带来了十几个人,我们马上就走,让姓鲁的和姓蒋的空欢喜一场。娘,您对俺思重如山,容女儿后报。夜长梦多,女儿这就走了……” 大姐话没说完,母亲已经把沙枣花夺了回来。母亲惯愤地说:“来弟,你别变着花样来哄我。想当初,你像扔狗一样把她扔给我,我豁着性命把她养到如今,你倒好,来吃现成的了。什么鲁队长蒋政委,都是你的谎话。你想当娘了?跟沙和尚疯够了?” “娘,他现在是皇协军旅长,手下有上千人。” “我不管他有多少人,我也不管他是什么长,”母亲说,“你让他自己来抱吧,你告诉他,他挂在树上那些野兔子我还给他留着呢。” “娘,”大姐说,“这是关系千军万马的大事,您别犯糊涂啊。” 母亲说:“我糊涂了半辈子了,千军万马万马千军我都不管,我只知道枣花是我养大的,我舍不得给别人。” 大姐一把夺过孩子。纵身跳下炕,往外跑去。母亲大骂:“鳖种,动了抢啦!” 沙枣花哭起来。 母亲跳下炕去追赶。 院子里啪啪啪几声枪响。房顶上一阵混乱,有人哀嚎着滚下去,跌在院子里。 一只脚踩破了我家房顶,漏下块状的泥土和一片星光。 院子里乱了套,枪声,劈刺声,士兵的喊叫声:“别让他们跑了!” 爆炸大队的士兵举着十几根蘸了煤油的火把,跑了进来,照耀得院子里通明如昼。胡同里、房子后边,都响着吵吵嚷嚷的男人声。有人在房后大声吆喝:“绑起他来,个小舅子,看你还敢跑。 爆炸大队的鲁队长走进院子,对着紧紧抱着沙枣花、缩在墙角的上官来弟说:“沙太太,你们这样做不太够意思吧?” 沙枣花在大姐怀里哭着。 母亲走到院子里。 我们趴在窗户上往外观看。 甬路旁边,躺着一个浑身窟窿的男人,他流了很多血,成了汪,像小蛇一样四处爬。血腥味,热烘烘的。煤油味儿,呛鼻子。血还从窟窿里往外冒,还有气泡儿。他没死利索,一条腿还在抽动。他嘴啃着地,脖子别别扭扭,看不见他的脸。树叶子像金银箔。哑巴提着缅刀,对鲁队长边叫边比划。鸟仙跑出来,还好,穿着一件肯定是哑巴的军装上衣,上衣下摆齐着膝盖。茹房和肚皮半遮半掩。雪白的、修长的小腿。肌r结实、皮肤光滑的腿肚子。半张着嘴。痴迷的眼睛,时而望望这个火把,时而望望那个火把。一群士兵,押进来三个穿绿衣服的人。一个胳膊受伤,流着血,脸色煞白。一个瘸着腿。一个被绳子勒低了头,他拼命想昂起头,但几只强有力的大手不容他抬头。蒋政委也随着进来。他手里捏着一个手电筒,电筒头上蒙着一块红绸,放出红光。母亲啪哒啪哒走,因为她赤着脚。地上有蚯蚓倒上来的土堆。她毫不畏惧地面对着鲁大队长,说:“这倒底为啥?” 鲁大队长说:大婶,这不关您的事。” 蒋政委多余地用蒙着红绸布的电筒照着上官来弟的脸。上官来弟,身材修长,如一棵白杨。 母亲走到大姐面前,劈手把沙枣花夺回来。沙枣花伏在母亲怀里。母亲哄着她:“好孩子,别伯,乃乃在呢。” 沙枣花哭声渐弱,变成抽泣。 大姐的胳膊还保持着抱孩子的姿势。姿势僵硬,很丑。她脸上很白,双眼有些直。她穿着一身绿衣服,男式的,成熟的茹房高高挺起。 “沙太太,我们对你们可算是仁至义尽。你们不接受我们改编,我们不勉强,可你们不该投降日寇。”鲁大队长说。 大姐冷笑一声:“这是老爷们的事,别跟我一个妇道人家说。” 蒋政委道:“听说沙太太是沙旅长的高参?” 大姐道:“我只知道要我的女儿。你们有种,去跟他真刀真枪地干,拿个小孩子做文章,不是大丈夫的行为。” 蒋政委道:“沙太太差矣,我们对沙小姐可以说是关怀备至,你母亲可以作证,你的妹妹可以作证,大地可以作证,苍天也可以作证。我们的本意是,热爱孩子,为了孩子,我们的一切行为,都是出于这个目的,我们不希望这个美丽的孩子,有一个汉j父亲和一个汉j母亲。” 大姐说:“这些话我一句也不明白,您别枉费口舌了。我既然落在你们手里,随你们处置吧。” 哑巴冲出来,在十几根火把之间,他显得格外高大威猛,l露的黑皮,像涂了一层獾油,光彩熠熠。啊噢…啊噢啊噢——他狼着眼,猪着鼻,猴着耳朵,虎着脸,喊叫着,举起粗壮的胳膊,攥着拳头,对着周围的人,划了一个圈。他踢了一脚甬路上的死者,又逐个地对三个俘虏施以拳打。每人一拳,打一拳一啊噢。打到尽头又回头打了一遍:啊噢!啊噢!!啊噢!!!一拳比一拳狠。最后一拳,竟把那倔强地想昂脖子的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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