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有,”亓官牧从怀里掏出几张供词和书信丢在桌上:“这些,全都是我在那些人的府里搜出来的,还有他们的供词,全都在这儿,每一封书信上都有临安王府的印鉴为证,我还能诬赖他不成!”
安珏拿起那些书信和供词草草扫了个大概,脸色有点发白。
书信的内容与供词上的相差无几,明明白白的写着他们的计策。
计策的内容是,邛菀先找个借口出兵攻打祁耀,由他们想办法为其传递消息,以助其顺利拿下祁耀七城,然后再找人在祁耀散播流言,说安珏不服亓官牧借休养生息为由收回了自己手上的兵权,所以就暗中通敌卖国,故意出卖消息给邛菀,让他们夺了祁耀七城,这样亓官牧就会认为祁耀除了安珏无人能堪当大任,便能理所当然的重新被启用,重新手掌大权。
这是流言的前半部分,还有后半部分。
流言的后半部分是安珏与邛菀达成协议,到时安珏重新掌了兵权,就要一步步的逼着亓官牧给他封王,到时再学习祁耀和晋邯当年的行径,借着自己在军中的威势在封地起兵谋反,自立为王。
为了使这些流言看起来不像是空穴来风,他们还商议好了,在安珏被派出战之后,邛菀便故意放水,将七城尽数放回,以证流言中的那句“安珏为了证明祁耀除了自己无人可用,就与邛菀达成交易,先出卖消息给他们,最后再由自己去将城池都一一收回。”
“所以当日派你出征之前,朕才说你不必再回来了,”亓官牧见他已是信了大半,又继续道:“因为不管你是否收回了城池,都不能再回祁耀去。”
他出征之前曾立下了军令状,若没能收回就得回京领罪,可收回了又是自证流言属实。
无论结果如何,对安珏来说都是不利的。
“你是说,”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安珏扬了扬手里的书信,忽然低低的笑起来:“就因为这个,所以我的两条生路都被宣璟给堵死了?”
亓官牧愣了一瞬,立刻又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脸色一变。
“但我真的就只有这两条生路吗?”安珏知道他也一定能听明白自己的意思,将那沓信纸和供词重重的丢在桌上,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我那时,明明还有第三条的,不是吗?”
如果当初亓官牧没有信那些流言,没有听信那些奸臣的挑拨离间,如果他对自己能稍微多一点点的信任,肯多护着自己几分,那些流言又算得了什么?这些出离间计又算得了什么?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不够信任自己罢了。
“可我还是给了你另一条。”亓官牧的眸色沉得像是一滩浓墨。
“是啊,你又重新给了我一条。所以您是觉得我还应该为您的这份仁慈感恩戴德吗?就因为你给了我一个苟活于世的机会?”安珏无不讽刺的笑了笑,又瞬间笑意尽敛,话锋凌厉而冷冽:“我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活着,明明可以堂堂正正的活着,为什么非得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和世人强加给我的骂名去苟且偷生!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
多年来积郁在心里的那些难平的意气和不甘在这一瞬间全部爆发了出来,安珏一掌拍在了身前的桌子上,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就因为你为君我为臣,就因为我出身低微,就因为我全心全意卑躬屈膝的在你身边呆了那么多年从未说过一个‘不’字吗?就因为这些吗?陛下!”
就因为这些,他那些年的满腔忠诚和日月可鉴的真心就活该被他一次次的丢在地上随意践踏吗?
亓官牧仍旧静静的看着他,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眼中风卷云涌,却没有接话。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人好像一直都是内敛而沉稳的,喜欢把所有情绪都藏在心里,让人难以窥见一星半点。
总是沉默着的站在自己身边,不注意去看似乎都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却又总是能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站出来。
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应下,从未反驳过。
只有往生崖的那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他没有听从自己的安排。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安珏。
尖锐,陌生,而又锋芒毕露。
而安珏在吼完这些话之后,自己也愣住了。
因着他从前对亓官牧的那份不可言说的心思,他一直都是一个擅长克制自己情绪的人,就算后来他绝了那份心思转而对宣璟动了心,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他这样剑拔弩张的对峙着,更未想过自己会这般疾言厉色的同他说话,一时有些怔然。
“你变了,”良久,亓官牧才启唇道:“不像从前那般谨小慎微了。”
仿佛突然有了自我。
“时移尚且世易,更何况是人,”安珏回过神来,不大自然的转开目光:“或多或少总是会有些变化的。”
“甚好,”亓官牧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负手立在窗前,语气中多了些难以言说的情绪:“从前总感觉你沉静得像是一潭死水,无论朕如何撩拨都激不起一点波澜,无趣得很。”
安珏的呼吸一滞,复又抬眸看向他的背影。
“你说得对,”亓官牧背对着他,语调平和:“你那时,明明还有第三条生路的,是朕亲手把它堵死了,也是朕……亲手把你推上了绝路。”
“可是阿绝,”亓官牧转过身来,“当日朕是被人挑拨的,朕并非有意要对你如何,为何你就是不肯理解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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