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傅敛羽这会儿走进来,就听唰得一声,树上的叶子全落了,男孩儿坐在枯枝败叶里,玩覆在上头的雪,捏他最喜欢的橡皮小鸭子,刚开始那几个还捏得奇形怪状,捏到现在,已经能熟练地能弄出个像模像样的鸭子造型出来了。
“树也给你挪来了,雪也让你玩了,该不闹脾气了吧。”
傅郁鼻腔里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哼”,转过身去不理他,想来想去又堵得慌,直接搓了个雪球就砸了过去。
结果雪球没砸到人,反倒是树和雪一块儿消失了,他一个屁股墩坐到了地上,目之所及又全部成了冷冰冰的机器。
男人的阴影笼罩上来,背着光朝他笑着,眼睛里泛了凶色:“该不闹脾气了吧。”
傅郁只觉得心在狂跳,温度明明升了起来,他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闹了。”
“乖。”傅敛羽满意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他扶起来,“那过来吧。”
嘴上答应着,心里实际上不乐意得很,傅郁故意磨蹭着摆弄着衣服,又仔细观察着男人身上的角角落落,试图从口袋的形状里看出点什么来,可脚踝上被一拽,整个人直接被拖去了傅敛羽脚边。
他本能地弯腰去看脚踝上有什么,但那儿光溜溜的,只是泛了一圈粉,他护着那儿,怒瞪着傅敛羽:“你做了什么!”
傅敛羽饶了绕手指,他的脚就不受控制地又往那边伸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眼神出了问题,竟隐约看到了一圈细线绕在男人手指上。
“先礼后兵,这链条你看不见,也取不下来,不听话的时候呢,我也不想和你白费力气,动动手指头就可以了。”傅敛羽看他的眼神和以往不同,带了不加掩饰的轻蔑和无所谓,坐下来准备着仪器,“我对你的耐心是比较多,但也有限,好了,把胳膊伸出来吧。”
傅郁弯着腰,牙都用上了,也只是在自己脚踝处留下点牙印,如男人所说,压根摸不到任何东西。
他忿忿地抬头,傅敛羽已经准备好了针头,一脸“我已经和你说明白了”的欠揍表情看着他。
小孩儿这才把手臂怼到男人面前,傅敛羽不走心地夸着他乖,擦了擦酒精,针没入血管里,鲜红的液体一点点升起来。
傅敛羽每天都要给他抽一管血,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目的,男人也不愿意和他多做解释,总是自顾自地做着他自己的事情,唯有在需要他配合的时候,才会玩游戏耍猴似的配合他一下,而每一次“游戏”,也都以他的惨败告终。
他发现自己都开始怀念起住在神殿里的日子来,那时候傅敛羽会管着他,但也会陪他说话,照顾他的心情,那段他故意不理他偷偷实施着逃跑计划的日子里,他不仅给他留出足够的自由空间,还会仔细斟酌着该向他如何开口。
——想到这里,傅郁不禁后悔起那时候没多问问傅敛羽一些关于外面的事情,现在这人变了副模样,他都不太相信这具身体里,装的是他遇见的那个傅敛羽。
但他同时也不觉得这个人并不是傅敛羽。
这种感觉很奇怪,对方的脾气习惯显然和之前有很大差别,但傅郁却能感觉得到一种道不清的熟悉感,要真说起来,之前那个像愣头青一样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吸引,恨不得一举一动都在表达着爱意,现在这个则是凡事留三分余地,却又显得欲盖弥彰。
不过他并不是吃这套的人,他本就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再藏着掖着点自己就嗝屁了,哪来的光阴虚度这样的感情纠葛。
傅郁微微皱着眉,这次被抽的血量要比以前大得多,他盯着又细又长的针头从他的皮肤下抽出来,有了想法。
他看准了傅敛羽放松警惕的那一刻,快而准地夺过了男人手里的针管,猛得插进对方的脖子里,毫不犹豫地把大量空气往里面注去。
傅敛羽的这副身体是仿真人的,体内注入空气的效果和普通人差不了多少,不会死也会限制住他不少时间,从前他尝试着逃跑时在别的机器人身上试验过,效果都还不错。
要说他从男人身上没感觉到恶意是不可能的,神殿里那个他被骗就被骗了,如果那一切都是假的,好歹人演得天衣无缝让他昏头昏脑地一股脑儿栽了进去;但现在这个傅敛羽落到这种境地也是对方自找的,傅郁天生有着过于强烈的生存本能让他时刻处于高度警惕的状态,一旦能摸到导火索,就一定要把它给点燃了。
趁着男人不能动的当口,傅郁看都来不及看他一眼,迅速朝门那边跑去,在差万分之一毫米就能碰到开关时,手脚上突然传来阻力,整个人悬空着呈大字形被挂起,胳膊和小腿上出现了蜿蜒的割伤,血迅速挂了满身。
傅敛羽从背后环抱着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却有了明显的不同:“你知道么,自从你小时候扎了那个机器人的脖子以后,安排在你身边的机器人就不再把中枢做在这块地方了,你能扎坏的,也只有声带了。”
身后人的声音像是生锈的刀片在地上摩擦,伴着身上的疼有了种更深刻的效果,那些看不见的细线因为重力作用越嵌越深,傅郁痛得呼吸都困难:“傅敛羽,傅敛羽……我不逃了,你松开我,我……我听你的话……”
“太迟了,宝贝。”傅敛羽捏着他的脖子,把他摁到墙上,“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你这种永不放弃的精神,既然你这么想去圈外,那我就带你看一眼圈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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