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穿在一起,他把它们忘了,尘封了,叠起来放在心底了。
而张惠通又把这个旧梦展开了。
夜深的时候,世安还在替张惠通看布景方案。白杨在他肩上趴着,“金世安,你真的超厉害。”
世安笑出声来,“做什么忽然拍我马屁?”
白杨挂在他身上,“我感觉你什么都懂,简直万能。你有不会的事情吗?”
世安微笑着,沉吟着,他有不会的事情吗?不,应该说,他到底会些什么呢?过去折叠的三十年的人生里,他好像并不为自己活着,也许为了金忠明,也许是为了露生,也许只是许多人需要他,这里要名,那里要利,哪怕是在他写下这个剧本的时刻,他也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少可取之处。
好像过去的人生里,他对自己言无可言,回首望去,除了怅然,只余下空白。
可现在这一切都似乎变得有意义,他的过去,他的经历,他所知道的一切,他想说出来、写下来,原来他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写。
他原本是历史的一部分,这世上每个人原本都是历史的一部分。他带着历史,跳过了许多时间,又见到了白杨。
世安忽然觉得,他身不由己地来到这个时代,是不是就是为了遇见自己肩上这个人?
他回头去看白杨,神色格外温柔,放下手里的东西,抚上白杨的脸。
“杨杨,我为什么不早点见到你,你就不会受那么多委屈。”
话说得没头没脑,白杨一瞬间耳朵红了。
他感觉被自己打脸,刚说金世安什么都会,金世安就开始现场脑残。他才不觉得委屈呢!确实,过去他老是惹祸,老是碰壁,还认识了李今那种人圌渣,可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人心里有了真正的希望,有了寄托,那么过去任何艰苦都变成今日幸福的佐证。
不跌倒就不会明白爬起来是件好事。
就算金世安来得再晚一点,白杨觉得,他也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幸圌运。只是这句话他不好意思说出来。
他知道自己是个真正的笨蛋,不好意思说情话,却好意思迎上世安的脸,和他短暂而柔情地接吻。
第59章心火
张惠通的脸是能骗人的,看起来特别温文尔雅,好像非常有耐心。
跟他合作一下就知道,这个人是个超级急性子。这边置景还在艰难前行,张惠通已经大张旗鼓地开始选角。
他的要求很苛刻,演技当然是最基本的底线,除此之外,还需要演员的形象贴合那个时代——最重要的是,他需要演员能够讲一口道地的方言。
世安只是顺手写了,张惠通却奉为经纶,彻底执行。演员们按照各自角色的不同,或者需要说一口南京话,或者要讲一口宁波话。
张导考虑得很细,国圌民圌党军官和政要的家属,宁波籍甚众,世安的剧本里也是如此提及。而仆从下人,则依照性格不同,设计他们或者苏北、或者苏南的口音。
世安又慢慢回想陈叔柳婶是老家何处,张惠通更觉得满意,“你这人物创作得真是非常生动,方言跟性格都很贴切。”
世安只在心里笑,人物怎是他创造的?原本就是活生生的真人。
配角犹是如此,主角更是精心打磨。白杨被张惠通安排去省昆剧院进修,跟着老师,正正规规地学了一个月。省昆院的老师们多年献身于昆曲艺术事业,听闻这个电影会在海外上映,心中都觉得激动,对白杨更加严格要求,小竹鞭打在身上毫不留情,一点儿也不当他是个明星。老师们压着白杨下腰劈叉,幸好白杨骨头软,倒也没大声叫痛。
偶尔老师压得狠了,牵动腰伤,白杨免不了龇牙咧嘴——过去的腰伤他一句也没提,老师们以为他是怕吃苦,在旁边看得心焦:“你忍忍,你忍忍,一次下去了,以后就容易了。”
打是亲骂是爱,老师一片苦心,白杨都明白。
他原本就善于模仿,近在眼前的东西更是手到擒来,不光戏曲上模仿,白杨还像个痴圌汉蹲在排练房里,老师喝水聊天他都要学。
他不仅要学他们台上,还要学他们台下。
——任何职业的长期熏陶,都会在人身上培养出一种独特的气质,这种气质镌刻在人的骨血里。南艺的老师们曾经告诉过白杨:“要看一个专业性人物塑造得成功不成功,不仅仅要看他专业性的时刻,还要看他平常人的时候。不仅要明面光辉,还要懂得背面傅粉。”
肤浅的演技里,医生拿起手术刀才是医生,军人拿起枪才是军人,皇帝穿上龙袍才是皇帝,戏圌子艳起大妆才是戏圌子。
——这是敷衍观众的演技,像小孩子过家家。所谓真正的好演技,做饭洗菜也看出是医生,儿女情长也仍然是军人,微服私访还是个皇帝,蓬头垢面依然是名伶。
他们举手投足的习惯,待人接物的态度,甚至眉梢眼角的神情,都是表演的一部分,这些细节还原得越完整,人物就越真实。
而白杨恰恰极善模仿。
或者说,他的模仿有了进化。
现在的他,并不完全依赖观察,更多的是凭本能。很早之前,姜睿昀和南艺的老师就发现了他这个奇葩的才能——白杨学别人,像到骨子里。过去他是机械地模仿,而现在,他能够有目的地去吸收他需要的细节,再把它提炼成自己的表演。
这才能是一把怪异的奇兵,白杨怀着它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懂得如何利用它的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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