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教习娘子与季浮霜初次见了礼,便只留下了秦凤岚一人。范氏许是不愿与过气花魁同堂授课,便约了每日午时过后再来。
进了厅堂,秦凤岚扫了眼那案上的九霄环佩琴和笔墨纸砚,转脸冲季浮霜笑道:“若论琴棋书画,那董夫人范氏的可是出了名的,我远不及她。想必她会倾囊相授于你,我便不在鲁班门前耍大斧了,只教你些绿鬓视草、红袖添香的技巧罢。”
说着她便摇曳身姿的走到案前落座:“女人伺候男人,不仅仅是床第间事,书房陪读、食肆布菜和净房沐浴,那都是有说法的。”
季浮霜闻言脸上微红,这凤岚娘子说话做派还真是风尘依旧。
只见她抬手摆开了宣纸端砚,指着那砚台墨条说道:“书房伺候爷,首要的便是要会磨墨。你别小看这磨墨,技巧和耐心都是不可缺的。所谓凝神静气、沉寂悠远便是要务。水不可太过,太过溢出则不雅;亦不可太缺,缺了则笔端发涩,行文字迹便不畅了。女子磨墨的姿态更是有讲究,当一手执墨条,一手搂袖时,露出的素腕肌肤过剩,那便是失了轻佻,寸许不露却也过于拘谨,没了情趣。”
季浮霜浅浅一笑,上前两步站定于案侧,婉然说道:“秦嬷嬷让我试一回罢。”说着便挽起水袖执起墨条往那砚台上一杵。
吧嗒一声干净利索,那墨条崴在了砚石上,立马断成了两截。
秦凤岚微微一怔,笑道:“瞧这手劲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小子呢!”
季浮霜含羞带怯的低下头,眼角诡色闪过。
侯在一旁的蔷薇连忙拿了个帕子上前给季浮霜净手,芍药收起那断了的墨条,换上了根新的。
“女子的轻柔体态、温婉气质尽可在这研磨中体现。”秦凤岚执起新墨条摆手做了个示范,“下手要正,力道要匀,不可急躁。”
“知道了,嬷嬷。”季浮霜第二次执起墨条,便轻飘飘、慢悠悠的在砚台中心绕起了圈,那端的是落下无痕、妖娆万分……秦凤岚脸上还残留着几分笑意,暗叹一声指点道:“也得用些力气的,不然这墨恐怕有的等用了。”
于是季浮霜再度发力,又是吧嗒一声,干干脆脆的崴断了第二根墨条。
秦凤岚这会子可存不住笑容了,这还未曾说到姿态和风雅呢,光是磨墨条都不会啊?
一个上午的时间,便在研墨和换墨中匆匆而过,季浮霜足足崴断了十两银子一根的徽墨三十三根,手脚粗苯的堪比那粗使丫头。别说上房的几个大丫鬟,便是管洒扫的小丫头们都忍不住心中暗叹,四郡主真个是富贵闲人,若生在小户人家,就光磨个墨都能将家给败了去!
秦凤岚神情郁卒的从芙蓉苑里出来,迎面便碰上了王妃魏氏身边的大丫鬟芭蕉,芭蕉迎上去很是恭敬的冲秦凤岚福了福,秦凤岚受宠若惊道:“姑娘这是……”
“奴婢是王妃身边的芭蕉,王妃命奴婢来问问,秦嬷嬷初次给郡主授课,不知郡主学的可好?可听嬷嬷的话?”
秦凤岚忙躬了躬身,笑道:“烦姑娘给王妃带话,就说郡主聪敏好学、勤于动手,尚可、尚可!”季浮霜的资质大出她所料,可偏偏又诚恳好学,屡败屡战弃而不舍,弄得秦凤岚也不好苛责,于是只能夸她勤于动手。
一旁送行的蔷薇,没忍住笑出了声,忙用衣袖掩着假装咳嗽。
“那请问嬷嬷,这一上午都教了些什么?”芭蕉瞥了眼蔷薇,追问道。
“厄……这个……磨墨……郡主学了一上午磨墨。”秦凤岚结结巴巴的吐露实话,她也知道芙蓉苑内人多口杂,什么事那都是瞒不住的。反正又不是她教的不好,是郡主底子太差,想必王妃也怪不得她。
果然不出所料,还没到晌午用饭时间,四郡主崴断了三十三根墨条的事,便从人多口杂的芙蓉苑,传得全府皆知了。
季浮霜咬着牙筷,望着窗外秋日的艳阳,似笑非笑的开始盘算起,下午的课该如何耍弄才好……
范氏是申时踏足苑内的,上午的墨条事件早已传到她耳中了。不过范氏确是老沉持重的人,她面不改色的候着刚刚午睡起身的季浮霜梳洗,心中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不知郡主可曾认字?”范氏垂着头问道。
“粗略的认得几个。”季浮霜接过帕子敷了脸,转手递给芍药,“不过笔却不常拿,母亲说过,女儿家不兴读书写字。”
睿王季锦斋是知道她识字的,这点瞒不住人。
“女子写字当以小楷为佳。”范氏却不听她那推诿的话,“建议郡主先学柳体,再描赵体,如此一来柳底赵面、行中带楷。才能显出瘦硬挺拔、骨秀神清的气派。”
季浮霜微微一笑,没说话。上一辈子她对范氏格外敬重,倒是敛心和她好生学习了一番,后来嫁去润州后,也笔根不辍的练了多年,一手小行书写的是极为漂亮的。不过此时要刻意装拙,只得玩鬼画胡了。
范氏拿出几本描红册子,递给她道:“你先照样子练着,几日后我再观成效。今日我们先从简单的学起。”
说完范氏便冲蔷薇吩咐了几句,蔷薇应声而去,片刻之后便从里屋墙上卸下几幅画卷,捧了来案前摊开。
“嬷嬷这是要叫我临摹吗?我可没那能耐,描个花样子还成,描这幅山水却力所不及了。”季浮霜连忙委婉的推却道。
范氏心中不耐,脸上不禁带出了几分,她绷着个面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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