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顺十一年腊月十八,润州来下聘车队终于踏上了归途,董亭侯心满意足的带着好消息返程往回赶,豫州城内关于睿王与定王联姻纳和的事也传扬开了。
对于平头百姓来说,此事还是值得庆祝的,江淮与蜀中迄今以来的停战,因这联姻,将极有可能长长久久的延续下去,又怎么能不让人欢喜呢?
睿王府里也是喜气弥漫,谁都没想到第一位出阁的,竟然会是刚入王府还未满一年的四郡主浮霜。
本以为浮霜失了宠的下人们,见不仅王爷重视此事,王妃还拿出梯己,给四郡主添妆,心下不由暗叹,四郡主还真是宠眷不衰!忙又小心谨慎的巴结侍奉起来。
浮霜的日子过得很是轻松惬意,除了每日跟着两位教习学习,便是忙于缝制嫁衣,基本连苑门都极少出。季清韶被罚禁足,季清婉几次吃瘪,也不敢再贸贸然登门挑衅。此刻去润州的事既然尘埃落定,浮霜便也不再没事找事的折腾,睿王府又恢复了一贯的表面平和,一晃便过了月余。
这一日醉石轩传来消息,说是王爷吩咐,因二十日之后便是四郡主出嫁的好日子,特安排送郡主去昌平,与生母冯氏话别。浮霜得到消息,心下激动不已。
她明白季景斋这手是为了警告她,给她脖子上套枷锁,但对于能见到母亲,浮霜还是十分欢喜的,算起上辈子,她前后已经有六年未见过母亲了!
第二日她便早早的起了床,穿戴一新,坐了马车出发了。
昌平位于蜀地东北边地,距离豫州大约有十五日的行程。王府派了十多辆大车,驼了吃穿住用的东西若干、盆罐器具若干、衣裳被褥若干,取暖的火炭炉盆若干,又因先前魏老爷在豫州附近遇匪的事,王府大总管特调派了随从亲卫二十余名,再加上丫鬟婆子等,浩浩荡荡的三四十号人便上路了。
因此番队伍里只浮霜一人是主子,她说什么便是什么。浮霜急于见着母亲,催了车队快行,每日除傍晚打尖,也只吃午饭的时候歇息片刻。此际严冬刚过,天气还冷的很,众人原本以为跟着个娇滴滴的郡主出行,定是停停走走,惬意万分,却没想竟和急行军似的,不免心中叫苦不迭,却明里谁也不敢抱怨。
十五日的路程,生生十三日便赶到了,这十三日来,浮霜度日如年,终于昌平城在望,浮霜方才命令车队停下休整。出嫁前的最后一面,她要欢欢喜喜的见母亲,万不能让她担忧害怕。
车队歇在河边,小丫头们去河边凿了冰,又在路边燃起了火,烧化了冰端进车轿内。浮霜放下手炉,由鸠尾伺候着洗了脸,又由蔷薇芍药等伺候着重新梳头换衣,车队前后休整了有一个时辰,方才重新启行。
进入昌平城内,一切如故,小小的一座城,因临近边地,人口并不繁茂。街上来往的行人,见到如此豪华的车队,忙都退避让路,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浮霜坐在轿内,撩起轿帘往外探望。她细细的将昌平城内一草一木、一楼一屋都记在心中,她生长了有十多年的地方,虽不见得都是愉快的记忆,却依旧令人难舍难分。
母亲的出身不高,是昌平一乡绅的独女。浮霜的祖父早亡,祖母也常年卧病,家道中落,颇为贫困。母亲虽容貌出众,却因惦记奉养祖母,推拒了无数求亲的人家,只求一上门女婿支撑门户。可战乱年月,男丁寡少,又有谁家好儿郎肯上门入赘?最终,一次偶遇,母亲被睿王看上了,方才得以安生。
原以为能平安福顺的一辈子了,却不知反倒事与愿违,生下浮霜后,睿王便未再登过门,除了每月送来些许银两之外,几乎不闻不问。昌平城小人寡,母亲是睿王外宅的事人尽皆知,先前见睿王常来常往,邻里众人倒还恭敬友善,不敢造次;后见门可罗雀了,生事的便来了。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母亲这样失了宠的外宅?天天隔墙谩骂的有,门前调戏的有,浮霜还未满三岁时,祖母便被气的病故了,此后便是母亲一个人顶着风言风语,艰难困苦的将她拉扯大的。
因此浮霜对于母亲的感情是极深的,她知道母亲所谓的隐忍不仅仅是因为性格柔善,多半也有为了她的缘故。
行至宅门前,浮霜下了车,阻止了蔷薇上前敲门。一个人沿着刚刚修葺过的外墙缓缓前行,一众人等只得跟在后面,不声不响的静候。
墙上是新涂的石灰、刚垒的瓦片,苑内的石榴树依旧番强而过,此刻隆冬将尽,石榴枝细细条条的卷曲着,缠绕在一起,上覆新雪。
浮霜贪婪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上辈子她出嫁润州之后,便再没机会回昌平。为了母亲她顺着季景斋的意思,一次次的出卖卫东鋆,却不知季景斋早为了所谓大局,放弃了昌平一地,假做退避,任由北地怀王铁蹄踏破昌平城,生灵涂炭……
东鋆最后从蜀中送来书信,命她自缢。同时讽刺般的书写了昌平一事,信上说,睿王季景斋为了骗得怀王轻敌,假装一路溃退,根本未派人驻守昌平,也未曾告知城民、组织撤退,整整一座小城,顷刻间灰飞烟灭,片甲不存。
这便是她殚精竭虑换来的结果……
眼泪浮上眼眶,却又被她生生的压了回去,季景斋狼心狗肺!此生她誓死不会让这种事再度发生!
行至大门前,浮霜扬起灿烂的笑容,敲开了门,一位面生的仆妇探出头来,见到她的穿戴,忙扯开嗓子通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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