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骅摇摇头道:“有没有兴趣都不由你,难道让你大哥回来不成?还有……”
高锦杰不大耐烦地打断他:“好了好了,过两天你把人带过来吧。”
“就等你这句话。如果顺利,翊君今天就是自由身了。不如这样,下午你和我一起去他们那个戏班子。”
“你是去当救世主,我凑什么热闹?”
“那不正好,我一次挽救两个,救翊君于水火的同时,顺便救赎一下你败坏的灵魂。”
看到这家伙又开始装大充圣人,高锦杰适时闭上嘴,专注于面前的美食。
秋日的午后,天气干爽晴好。吃罢午饭,傅翊君来到院子,看到他师傅正张罗着让人把箱子里的行头都拿出来晾晒,想法用烧酒一点点去掉上面的污渍。最小的小师弟看他出来,拿了泡着胖大海的玻璃杯子塞给他,就又跑开了。自打知道傅翊君一心要离开戏班子,师傅便对他一天到晚都扳着一张脸,连带着旁人也不敢和他多说话。傅翊君也不在意这些,捧着杯子坐在太阳能晒到的角落里,闭目养神。
一群鸽子带着嗡嗡的哨音从头顶飞过,那一霎让傅翊君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还是身在北平。可远远传来的叫卖吆喝声,还有隔壁邻居软糯的江南口音,都提醒他现在身在何处。
“你真打算离开戏班子?”
傅翊君闻言回过头,见是云师兄,拄着拐杖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连忙起身,过去扶着对方坐在房檐台下的长条凳上。看他半天不言语,云师兄又问了一句:“你就那么讨厌唱戏,非得离开不可?”
傅翊君看看正在忙碌着的师傅,轻声道:“说不上讨厌,我只是,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事事都由不得我们自个儿。”
“你可想好了,那个薛明骅,是有家室的。”
“我和薛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云师兄紧紧盯着他,语气一下变得刻薄起来:“那你跟了他去,又算是怎么回事?就算他是罗瘿公再世,你也不是程砚秋。你真是白唱了这些年的戏,天真到这种可笑的地步。男人没有几个好东西,薛平贵要是有良心,也不会让王宝钏苦等十八年;还有那个李甲,为了一点钱就把十娘给卖了。”
“师兄,别忘了我们自己也是男人。”傅翊君淡淡地应了一句。
云师兄先是怔了怔,旋即便一声冷笑:“好,好,看你一天到晚不吭不哈,倒是个有主见的主儿,我是怎么劝都没有用了。只不过你想过没有,你打小就进了戏班子,除了唱戏,你还能做什么?”
“我有手有脚,还能饿死不成?”
“我真是白操了这份心,只盼你将来别后悔。”云师兄说完,柱起拐杖,回了自己房间。
傅翊君重新坐回角落,看着阳光一点点挪开,自己又一点点被阴影笼罩。别看刚才面对师兄时,他应付得那么自信,其实他自己心下也一片茫然。罗瘿公与程砚秋那样的梨园佳话有一宗足矣,怎么可能会发生在自个身上?何况,自己是天真得可笑,那晚,那人只是随口说说第二天还会来捧场,自己便信以为真,巴巴地等了他几天。
早在五年前,傅翊君便得知了所谓“堂会”的真相,十三岁的男孩子已然到了懂事的年纪,不想重蹈云师兄的覆辙成为那些人的玩物,能想到的唯一出路便是逃走。被抓回来后,师傅让人剥了他的棉袄棉裤,吊在院子中间的大树上,那时演武生的大师兄还在,如果不是他拼死保护,他傅翊君大概早就冻死在那个奇冷无比的冬天了。
大概是那次的经历太过惨痛,或是这次的机会又来得太过容易,两天来傅翊君一直心神不宁,虽然对未知的将来没有太大把握,却偏怀了几分美好的希冀。
六、当日下午,薛明骅便拿着支票从汇丰银行兑换了现金,随即去了八仙桥。那戏班班主拿到钱,依然阴沉着脸,叫小徒弟去把傅翊君叫过来。在一个木匣子里翻了半天,他找出一张有些发黄的毛边纸扔在桌上。薛明骅拿起那张纸看了一眼,放进自己的钱夹里。约莫过了两三分钟,傅翊君进来,班主翻着眼皮看了他一眼,转向薛明骅:“薛先生,当着他的面,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人你带走,但凡出了这个门,就和我们戏班子没有任何瓜葛,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薛明骅的态度也十分冷淡:“这您就放心,我们也不会再来烦劳您。”
傅翊君什么也没有说,跪下给师傅磕了三个头,提起自己简单的行李,和薛明骅一起出了戏班所在的院子。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看,云师兄目无表情地站在门边,看到他回头,“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来到外面的街道,傅翊君深深呼吸了一下,又看看高远的晴空。八仙桥可算是上海最热闹的地方之一了,店铺林立,人声嘈杂,周遭的空气不那么新鲜,甚至还有些污浊,但这毕竟是自由的空气。一转头,意外地看到高锦杰正靠在路边的汽车上看报纸,傅翊君不觉怔了怔,这时候,高锦杰从报纸上抬起头,挑起嘴角笑了笑:“抱歉,那日答应了给你捧场,可一直太忙,没能抽出空。这以后要再想听你唱戏,可就难了。”
没等傅翊君开口,薛明骅从后面赶上来:“翊君,我已经和小杰说妥了,等你安顿好,就去他家的工厂做工。”
傅翊君走过去:“谢谢高先生了。”
薛明骅打开后排座的车门:“他有什么可谢的,不请你,他也得请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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