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天下有雨。
河流的上游,浮冰流动。江南的雪,开始消融了。
晋地,积雪中的山路仍旧崎岖难行,但外界已经渐渐从严冬的气息里苏醒,阴谋家们早已冒着寒冬行动了许久,当春日渐来,仍未分出胜负的土地终究又将回到厮杀的修罗场里。
对于这一切,楼舒婉已经能够从容以对。
视察过存放种苗的仓库后,她乘上马车,去往于玉麟主力大营所在的方向。车外还下着小雨,马车的御者身边坐着的是怀抱铜棍的“八臂龙王”史进,这令得楼舒婉不必过多的担心被刺杀的危险,而能够专心地翻阅车内已经汇总过来的情报。
年关过后,她稍稍长胖了一些,或许也长漂亮了几分,以往的衣裙终于能够再度撑得起来了。当然,在外人面前,楼舒婉已经习惯了不苟言笑的行事作风,这样能够稳脚跟。
西南的情报发往晋地时还是二月上旬,只是到初七这天,便有两股女真先锋在前进的过程中遭到了华夏军的突袭不得不灰溜溜地后撤,情报发出之时,尚有一支三千余人的女真前方被华夏军切割在山道上堵住了后路,正在被围点打援……
情况炽烈、却又胶着。楼舒婉无法估测其走向,即便华夏军英勇善战,用这样的方式一巴掌一巴掌地打女真人的脸,以他的兵力,又能持续得了多久呢?宁毅到底在考虑什么,他会这样简单吗?他前方的宗翰呢?
“……装神弄鬼……也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
拿着情报沉默了许久,楼舒婉才低声地自语了一句。
她的心思,能够为西南的这场大战而停留,但也不可能放下太多的精力去追究数千里外的战况发展。略想过一阵之后,楼舒婉打起精神来将其他的汇报一一看完。晋地之中,也有属于她的事情,正要处理。
这日接近傍晚,前行的马车抵达了于玉麟的营地当中,军营中的气氛正显得有些肃穆,楼舒婉等人走入大营,见到了正听完报告不久的于玉麟。
这位总览晋地军枢大权,也算得上是身经百战的将领正微蹙着眉头,目光之中透着不祥的气息。楼舒婉走上前去:“祁县怎么回事?黎国棠找到了吗?又反水了?”
“祁县被屠了……”
“……”
楼舒婉的眼睛瞪大了一瞬,随后渐渐地眯起来:“廖义仁……真的全家活腻了?黎国棠呢?手下怎么也三千多人马,我给他的东西,全都喂狗了?”
“黎国棠死了,脑袋也被砍了,挂在县城里。还有,说事情不是廖义仁做的。”
“脑袋被砍了,说不定是金蝉脱壳。”楼舒婉皱着眉头,相对于其他的事,这一瞬间她首先注重的还是背叛的可能。当然,片刻之后她就冷静下来:“具体怎么回事?”
“……找到一些侥幸活下来的人,说有一帮商人,外地来的,手上能搞到一批种苗,跟黎国棠联系了。黎国棠让人进了县城,大概几十人,进城之后突然发难,当场杀了黎国棠,打退他身边的亲卫,开城门……后面进去的有多少人不知道,只知道祁县屠了三天,报讯的没有跑出来。”于玉麟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活下来的人说,看那些人的打扮,像是北方的蛮子……像草原人。”
楼舒婉想了片刻:“几十个人夺城……班定远吗?”
于玉麟道:“廖义仁手下,没有这种人物,而且黎将军所以开门,我觉得他是确定对方并非廖义仁的手下,才真想做了这笔生意——他知道我们缺种苗。”
“……接着查。”楼舒婉道,“女真人就算真的再给他调了援兵,也不会太多的,又或者是他趁着冬天找了帮手……他养得起的,我们就能打垮他。”
她的眼中,戾气渐渐平静:“黎国棠只要没有叛变,我们总要给他报这个仇。”
帐篷外头仍旧下着小雨,天色阴沉,风也有些冷。几乎是同样的时刻,数百里外的廖义仁,看到了黎国棠的人头。
这是这一年,晋地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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