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缘看着孩子艳丽又不乏青涩的面孔,忽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只矮自己半个头了。
小孩儿忽然道:“师傅快到生辰了吧?”
“小傻瓜,还有两多个月呢…今年还和师傅一起过么?”锦缘笑得很开心。
“师傅的生日就是我的生日…”
“好孩子,”锦缘摸摸他的头,“今年该十五了吧?”
“嗯。”
看他似乎打不起精神,锦缘又拍了拍他的脸,“今年就咱俩过好不好?师傅带你去甘饴轩,专点一碗长寿面给你。”
“师傅…”
“嗯?”
“今年…有人请了我的生日宴呢…”
锦缘略微一愣,随即又展开了笑颜:“哎哟,瞧我这记性儿。你虽未独立了门户,但到底是做相公的人了,如今自然是有人捧的,是不能和师傅一起过了…”
“师傅…”孩子瘪嘴。
“也罢,每年生日宴都带着你,那些客人啊,还真没把心思全放在我身上…”锦缘爱怜地摸摸他的头,“除了舞蹈,师傅也就能教教你读读书写写字了。但你要记住,你可不是小小一个舞坊就能束住的,无论什么时候,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技多不压身。”
孩子拼命地点头,不说话。
“现在藏香阁里跟你平辈的那些人,依我看,无论哪方面都是及不上你的。”锦缘笑得得意,捏捏释儿的脸,“将来小释儿说不定会一枝独秀哦,到时候别忘了师傅就行。”
“不会的。”孩子很认真地点头。
京城的冬天,总是很冷的。纷纷扬扬的大雪一下起来,就仿佛看不到放晴的那天。
富丽堂皇的荣华街依旧静静地立在风雪中,好似一处世外桃源。
无怪人们都说,再冷的天也冻不住京城两处地方,一个是城南的人市,另一个就是这温香软玉、四季如春的荣华街。事实上,腊月里的寒风,倒为藏香阁吹来了不少久住的达官贵人。
因着天气冷,多数上京备考来年春闱的纨绔子弟们,不愿老老实实在客栈的天字房里呆着,尽往这花街柳巷钻。包个姐儿,养个哥儿,极尽能事地糟蹋着家里老爷子的银子。
寒夜里的人们爱热闹,歌舞升平必是少不了的。一场接一场的舞跳下来,锦缘的身子有些吃不消。他就要二十四了。没有惊为天人的容貌,再广博的才学,也架不住年华的老去。
前天晚上,陈妈妈来到他的房间,冷冷地说一句:“今年若没有客人包你这一季,就从怡香轩搬出去吧。正好把屋子腾出来给锦释。”
彼时,释儿在外屋里睡得正香,嘴里不断嘟囔着:“奴家真的喝不下了…”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一曲红绡不知数的日子一去不回了,是该新人换旧人了。
脑子里忽然又钻进了祥哥儿恳切的话:“公子其实早就该走了。等你身价跌了,咱们就一起赎身出去。”
身价跌了。多么残忍,却又谈何容易。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哪里会轻易放人?
心里想着事情,再加上刚刚又喝了点酒,脚步不由得虚浮起来,忽然一打滑,锦缘跌坐在舞台上。
“哟——”地下喝倒彩的声音四起。
锦缘甩甩脑袋,忍住了泪水,却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脚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任凭怎么使唤,也纹丝不动地摊在地上。
角落里的陈妈妈皱起来眉头。底下“嘘”声渐渐增大,和着始终不愿停止的丝竹,更显嘈杂。
这时,打舞台前方的席位上径直攀上了一个绛紫色的身影。衣袂翩翩,直冲锦缘而去,一伸手,略施巧劲儿,便将锦缘打横抱在胸前。
满场的丝竹声停了,“嘘”声也停了。
“对不起啦各位!”清朗的声音对着观众席嚷道:“我家小相公可能不能再陪大家玩了,在下这就将他带下,春宵去也——”
锦缘本来就红的脸“腾”地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拿手直拍他的胸。
“哟哟!小东西还挺烈!”文曲毫不害臊地站在众人面前,继续他轻佻的言语。
这时台下有人发了话:“哟,我还倒是谁呢!这不是咱们大名鼎鼎的‘小侯爷’吗?”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纷纷笑了开去:
“哟,还真是!”
“巧啊小侯爷!您没事儿也上这儿转悠?”
“嘿嘿,你可得管好你家侯夫人啊!可别让人家再摔着!”
“主要是您自个儿别摔着,要不然,可真就是‘春宵苦短’咯——”
这话接下去就没法听了,淫词艳语一浪盖过一浪。
锦缘别过了脸,埋在文曲胸前。这帮纨绔子弟,一天到晚就会相互吹捧。顶着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的姓氏,还敢你尊一声“小王”,我道一声“侯爷”。真真是不要脸。
文曲也不争辩,一概用笑回应,抱着锦缘快步上了楼。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门外哄闹声渐止。
锦缘从文曲怀里跳下,抬头怒视着眼前的人。
他从小个子就娇小,身子骨轻。若站远了看,就跟学堂里的孩童似的,初来藏香阁时,没少受人欺负。而文曲个子高大,身材颀长,此时和他对视着,倒像个跟孩子计较着的大人。
沉默了不一会儿,二人都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锦缘绷着脸问他。
“那你又在笑什么?”文曲不答反问。
“笑你个‘小侯爷’!不知廉耻,还读书人呢!”
文曲无奈地摇头,拉他在桌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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