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的,前辈。不是吗?”
老人的眼神由紧绷渐至涣散,长长地眨了眨眼睛,“人老啦,记不得啦……”
季无雨闻言冷笑了一声,笑声里尽是嘲讽。他不紧不慢地拿了个果子递给他,“来,吃果子。”
“早上新鲜采摘的,不吃白不吃。”
老翁犹豫了一会儿,满是青筋的苍老的手慢慢接过那颗野果,放到没牙的口中,用两半薄薄的唇挤了挤,直接吞咽下去。
“您以为我是现在才知道的吗?”季无雨出言道。
老翁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响嗝。
“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早到我当初离开父亲的时候。但我依旧遵循了他的指示,这些年。”他慢悠悠道:“如果没有这道指令,我想我会活得比现在快活。为了完成那个预言交代的任务,我将自己变成彻头彻尾情冷心冷的人,身边没有一个真朋友。我千辛万苦找到您,不过是想知道当年的一个真相。而知晓这个真相,并不会影响我对任务的执行。”
老人慢慢地摇头,“少公子错了,您是有挚友的。”
季无雨笑了两声,“苏毓钦么?呵。就算可以做挚友,两人中间夹了层合作的关系,终究失了那分滋味。”
“这又怪不得他。”老人瞪大眼睛瞅了他一眼。
“前辈,您还是不肯与我说么?”
老人叹了口气,忽然伸长了脖子看他,“少公子,您心里边有事。”
“就是这件事。”季无雨说。
“不,是另一件。”老人家伸出一根手指头,指尖儿朝着天花板,“你心里有愧疚。”
“是因为嫂子啊?”
“不忍又为什么走呢,留下她一个人。”
季无雨双目一瞪。长久平静清冷的目光里,显出恼意。
老人却是神情一转,笑眯眯地摆了摆手,“她啊,不会有事。你忘了她是灵女么?”
“灵女的孩子都不会有事的,她们自己也不会有事,即便遭受再大的创伤。只不过啊……生了孩子,得减去三十年阳寿。”
季无雨大讶,震惊道:“为什么?”
老人摇晃着脑袋,“凡人女子生子是自然之道,灵女却是不能随意生子的。她们哪,一生中只能生一子,定是女儿,为的是承继巫刹台的位子。”
季无雨又是一惊。
“喏,我和你说的这些,你可千万别和苏公子说,不然他得多伤心呐。”
季无雨沉默了半晌。
“不过你说的这些,都不是我要问的。”他握紧了拳头,“告诉我,十七年前,我母亲到底是如何死的?!”
“您的孙女梨落病得不轻吧?之前说我不能医好,是骗人之言。您若告诉我当初真相,我便为梨落医治。”季无雨深知这位前辈唯一的死穴便是他那位孙女,是以早早下了手。
“你说什么?!”老人浑浊的眼中起了波澜,“你,你……!”
“……我要是告诉了你,你却不能治好梨落,要如何办!?”
“以我生命为代价。”季无雨镇重道,语气凝若寒冰,由不得半点质疑。
傍晚落雨了。室内烛光摇摇曳曳,幽暗却恍若神明,点点昏黄在狭窄的室内飘闪,将那鲜血淋漓的过去和不可挽回的今夕,逐一见证。
暮色暗沉,反衬得烛火明亮。雨声潺潺,灯花落尽,细细碎碎地映着季无雨冰冷至极的容颜,冰冷无波下却是汹涌巨澜,只因他外表的一潭死水给仅仅压着,才没有爆溢而出。
这个老人其实一点都不糊涂,神志清明得很。他不过是喜欢装糊涂,装习惯了。
老人讲述的声音寂寥而空远,像是风声亘古的回音,每一音都在他心脏的巷道中回响,久久不散,同时混进了窗外的雨声。
他的目光愈发地凄冷了。穿过那清冷一瞥,似能投影出他的过去:没有任何情感,也没有任何波澜的过去,只死死地追逐着一样东西,并为之献身到底。五岁之前,他也是曾听过空山松子落,谱过曲水流觞音的,也曾看春江花月、夏初芳草,也曾和同龄人一起笑过闹过。
可是,那一晚之后,这一切都散了。
它们原本也该是散了的,因为毕竟都只是五岁以前的记忆罢了。
那些分明最珍贵的东西,在他眼中却成了最唾手可弃的废品,比不得今后路上那一个执念的目标,因为父亲临终的嘱托,因为季氏一族所谓的使命,因为母亲的枉死。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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