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原本空荡荡的雪地上金光复起。而那金光中又有袅袅绯红,缓缓聚起一个人形来。
那人一袭金丝红袍,卧在雪地上。
不待芜苻开口,自那人身下,积雪层层化开,光芒间,先是一方卧榻,又是青石黛瓦,绵绵红帐落下,眨眼间,一座精巧的宫殿俨然落成。
风不冷了,雪也化干净了。
雪水汇成汩汩溪水,流经之处,草木萌芽。呼吸间,花草几开几败,绿树拔地而起,最终殿前一棵玉兰花树伸展开遮天蔽日的枝桠,肥硕的花苞渐次打开,雪水溪汇集成湖,暖风吹来,叫几瞬前还在寒风中冷彻骨髓的芜苻轻轻打了个颤。
那人已隐在宫殿中了,只听他说:“走吧,今日谁都杀不了我,也救不了我。改日再来是客,我春意浓,在春霄宫中洒扫以待。”
话音将落,宫门前碑石立起,铁画银钩,红字浮现——春霄宫。
明明是最淫`色的名字,却有最铮铮的筋骨。
悠悠钟声自无名处响起,在三界内荡彻。无来处的明悟浮现众生修士与鬼怪神佛心头:世间道途,方多一路。以淫入道,始成万物。
陈刀在三千里外倏然回头,金身罗汉双掌合十,颂了一声佛号。
阿酒证道,不尊帝王宗祖,以春意浓自号。
天地之大欲,人生之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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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可谁能料到极度的自由正是极度的寂寞。
芜苻与天兵天将如何离去,阿酒浑然不知。死过一次,又活了一次,疼和累都是自己的。他沉沉睡去,再睁开眼时不知今时何时。
谁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的路上只剩他一个人了。
这是他第一次尝到登顶的滋味,当初看着别人花团锦簇,没想到轮到自己时,竟这么冷落。
恐惧与血气都离他而去。离天境内四季如春了,虫鸣鸟语,热闹得很。阿酒躺在软红帐中,在喜气洋洋的春色里数着自己的心跳声。
要不歇一歇吧。
可是歇一歇之后似乎也无事可做。
阿酒在床上躺了两日,终于揭开了帐子。
他身上还穿着证道那日的法衣,红纱委地,拖曳而去。双化阁三百年,他身边满是古今圣贤书,随手翻阅,也可打发时间;而此时殿外阳光正好,山水是山水,花草是花草,只是在山水花草眼中,他又算什么呢。
在颠倒人间界时,他性子散漫,牙尖嘴利,少党朋,但他知道自己还可以回家;初入凌虚界时,敬陵殿终日寂静,方圆百里不见人烟,但他有芜苻作伴;辞别芜苻后,还有陈刀。
而如今他证道凌虚界,家中亲眷早做枯骨,芜苻陈刀殊途,无人指望他什么,也无人妨碍他什么,他找不到目标,也没有了归处。背着牵绊走久了,一朝卸下,便脱力了。
空空落落的。
芜苻心太软,他和陈刀,心又太狠。
不争权夺势,无诗书徒友,离天境中无尽春日,太难熬。
司徒逸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其实此时离阿酒证道也不过三五日,醒世钟敲响时司徒逸还在颠倒人间界吃酒,听罢给太极殿中的小跟班传去书信,饶有兴味地沉吟片刻,而后北上京城买了烤鸭,南下福州讨得新茶,东出山海关,在农妇手中换来腌菜,西至大漠,称了两斤饼子;林林总总,提了一手,这才回到凌虚界,登门拜会。
当时阿酒正坐在雪水湖边发呆,司徒逸穿过离天境的结界,一路走来不见人影,分花拂柳,在影影绰绰的绿意中抓住了一点红。
阿酒仿佛有一辈子那么久没见过别人了,听到动静回头的时候就瞧见一个衣着体面的公子提着大包小包从树丛中钻出来。
阿酒看着他,司徒逸愣了一愣,而后拱手道:“敢问足下可是酒先生?”
阿酒仍旧看着他,半晌点点头。
司徒逸生在金玉堆里,金玉勾连着风月,他风月场中也是闯荡久了。阿酒冷漠,他是不怕的,径直去阿酒旁边坐下,拆开纸包,烤鸭腌菜、烤得焦黄的饼子一一摆出来。他自然是有条件不将就的,芥子须弥中藏着几十套茶具,如今挑出一套最配此情此景的,泥炉雪水煮着新茶。
“早前听醒世钟在心头敲了一记,我才知世上道途有多一路。正巧当时在颠倒人间界厮混,又听得足下故乡在人间,我便带了些土产前来拜会。”司徒逸一边烫壶一边说。
阿酒想言语,只是终日沉寂,喉头似乎忘了如何发声。喉结不着痕迹地动了动,方开口说:“敢问阁下是何人?”
“我么……”司徒逸正专注地往杯中注水,半点心神都分不出来,一杯将满,才含糊地接着说,“我叫司徒逸。”语罢,他将茶递给阿酒,见阿酒神情呆板,便笑了,“我以为酒先生当是三界内一等一的fēng_liú人物,怎么今日一见,竟然有点傻呢?”
阿酒接过茶水,杯身莹润,暖意传到指腹,并着司徒逸的调侃,他倏然展颜一笑。自证道以后就包裹着他的冷漠和疏离终于消融,仿佛褪去胎衣,离天境的春日终于暖到了他身上,虫鸣鸟语和飒飒风声也传进了耳朵里,不再兀自无意义地隆隆作响。
“自然是你以为错了。”阿酒啜了一口茶水。
司徒逸故作深沉地说:“酒先生这么说,可见我是没错的。”
阿酒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司徒逸让阿酒吃鸭子:“这可是京城里最好吃的鸭子,是我一个处了十多年的当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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