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迷雾……”她的白色玫瑰就放在手边,暗示一般的告诉诸多太太小姐:这是我用鲜血浇灌出的迷雾。
她这首不知所以的诗为她赢得掌声,又宣告出一段门不当户不对的恋情的失败。于是白珍遗憾的抱住她,用手顺她的脊背。
“可怜的茜茜”她安慰的讲着:“食尽愁滋味”
这股同样不知所谓的伤感弥漫开来,另上楼沈文昌驻了足,他几乎是铁石心肠的奇异起来:“食尽愁滋味?!啊?!喝着印度的红茶,意大利的洋酒,用绸子的丝带系玫瑰,看两个大洋一本的洋文书,现今食尽愁滋味?!应该把她送到十年前的汀漳镇去。”他在这种诡异的不认同感挪不动步伐,终于被某位小姐抓了现。
“原来沈先生你在听啊!”
沈文昌尴尬至极,迅速编了话头回对:“米斯李,筱为这小子配不上你,让安妮为你把关,你应该相信她的眼光。”
沈太太的洋文名字安妮白,被沈先生讲出来,自有一番亲昵。沈太太被不知不觉的取悦了,却依然要噔他一眼:“快去洗澡吧!张妈,去为沈先生端牛奶,别要冰的,不准喝冰的!”
太太小姐们哄笑起来,讲沈先生自夸,又讲沈先生偷听,是好奇沈太太心里的秘密。可讲完又觉得后悔,是一瞬间想起了沈先生的职业——这世上,没有谁能在他面前有秘密。太太小姐们对沈先生的感情总是复杂,多想往往要心惊。
读书会到了尾声,有人提出来一局桥牌,五光十色的裙子立刻围坐在一起,塔夫绸盖着香云纱,苏绣伴着东洋印花,涂了蔻丹的手指伸出来,要摸一张称心如意的牌。手上往往带着真金白银,镶硬而冷的火油钻。
是牌定有输赢,可输赢不叫输赢,叫愁滋味。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好个秋。”
幸好如今不是秋,是月亮弯弯的仲夏夜,凉心不凉身。邓月明出了包厢回弄堂,走一个钟头,能省两枚电车代用币,省一顿早饭的薄粥钱。
第4章
邓月明的班子住在蒲柏路,租一座石库门。这样的房子关起门来自成体系,终日咿咿呀呀的传出练功声。邻居自然要上门闹一闹,闹起来总是不了了之,大抵是租金便宜,谁也搬不走。邓月明到胡同口,大概已经要12点,他在胡同口转一圈,没有往里走——里头是黑沉沉的天地,开无线电,放一板一眼的日文歌,依稀听出“撒克啦,撒克啦。”大概唱樱花。他立在弄堂口,百无聊赖的看月亮,看晒在晾衣绳上的短裤背心,长衫衬裤。
弄堂里,本地的匪帮火拼河南帮,用准头不行的汉阳造,军刺,剃肉的尖刀。大概子弹已经放空,现下正是“刀光剑影”。不是《蜀山剑侠传》里的奇妙光景,是逢年过节里人与家禽的搏斗。战斗自然要有呐喊,然而弄堂深而弯,呐喊传不出来。
可邓月明是知道的,里面要见血。这个世界,对邓月明没有秘密。
搏斗持续半个小时,两方逃窜进更深黑暗,留下无名的尸体交与巡捕房。无线电似乎更响了一番,已经不再是飘渺的撒克啦,是白光略低的声调,唱《假正经》。弄堂里渐渐有窗点起了美孚灯,是夜里有人开始糊火柴盒,发明日早饭时光的面饼。邓月明提起衣袍,小心避开地上的水坑,就着他人的灯火,要回自己的窝。窝还未到,身后低低响起声响:“瑚九公子?”是个疑惑的,暗含期待的男声。邓月明也不转身,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却自言自语般回那声音一句:“人鬼殊途,算了吧。快去投胎,莫要自找不快了。”那声音却兴喜起来:“真是瑚九公子!他们说我该来找你,找到你就能成事!”
声音夹着阴风,时高时低,最后化为脚步声,虚虚实实的凝出一个年轻的后生,三七分的头,穿白色短袖棒球衫,松紧带的卡其色短裤。他跑到邓月明身前,张开手虚虚的拦路,却被邓月明一头穿过。邓月明是回到了窝前,站在门楣下敲门。一声又一声,合着忽闪的,独另另的灯。
青年的阴魂还在叨叙:“瑚九公子,你好!我叫筱为!哇!这世上真有精怪,真有灵魂!好哇!那是人死后便真有审判,真有报应!”他为自己死后的世界大为满意,生前无解的种种,仿佛都在死后得到了解释,得到宽慰。他的无神论调坍塌的一干二净,现在转而向生前的种种不信来求助。
“他们说我应该来找你,瑚九公子,瑚九先生……我想找一个……”话为讲完,门缓缓开出,探出一个比筱为更像阴魂的老头。
“燕伯伯,我回来了。”邓月明低声道,声音有些虚,不知是为吵人安眠而难为情,还是为又被白奸一趟而心虚。老头不声不响侧开身,邓月明跻身进去,融到铺天盖地的黑暗里。他踮起脚尖,防止踩到地板上铺席而睡的人。炎热与黑暗如影随形,整座楼像一个蒸笼。门吱呀的关上,只透进一丝颤抖的光,一层一层的印在各式赤身的ròu_tǐ上,像一条刺目的凉席印。
“我是知道贫苦人家不易……”筱为依然跟着邓月明,踮脚仔细的走着,声音也是虚,仿佛是窥见了隐秘的辛事,暗示这眼前的精怪自身难保。他这一生过的富有,只从文字里了解世事艰辛,确实没有如此亲临现场的感受。然而他死后的心愿未了,要对这住石库门的精怪说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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