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踢马腹跟上,喊道:“萧关为什么参军?他父母什么人?”
宋非迎风高声道:“他父亲是方夜阑部下,腿伤退役后当地婚配,后来他们村落被关内作乱的羌人流兵烧了,萧关就去投了方夜阑驻军。”
“那他后来怎么又去良州挖矿了?”我追问。
“他说他想立军功,呆在萧关驻军没前途,就转投了晋王军。后来发现是晋王军放羌兵入关,他就逃了。逃往良州投良王军,半路被良州府衙门抓了壮丁。”
我笑道:“你这不是知道他为什么从军吗?怎么被问住了?”
他偏头看了我一眼:“我觉得,他在骗我。”
……看不出来你心思还挺敏感,我劝解道:“你情我愿的,讲什么骗不骗的,他要是不戳你这一下,你就死在良王剑下了,快别放在……”
“当心!”行伍中忽起一声惊呼。
我的马惊得一个打转,霎时只见一波冷箭擦面而过——
“糟了,”宋非急勒马缰,猛地抬头,“射下那只鹰!”
劲风呼啸,古河床的荒草从沙沙作响,一支黑甲伏兵从中悄然钻出——
我皇娘曾说过,人的一生运气有一定限数。“儿啊,你撞上天子命,好运这就算是到顶了。”
娘亲诚不欺我也。这是短短数月内我第二次沦为战俘。
良王兵分四路的战术没有纰漏,但新姜毕竟不如老的辣,晋王四哥是一个在战场摸爬滚打了三十多年的老油条。
并且这老油条头脑比灰狐好太多。伏击的黑甲兵们每人怀揣一幅朕的肖像图,刀林剑雨中身家俱抛,个个像闻见肉腥的疯狗般对我穷追不舍。
我的马跑断了腿,倒在古河道旁口吐白沫。黑甲兵将我拖回他们的大营,绑在一个露天铁笼中。没见宋非,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但转而又惶惶难安。虽然近半数伏兵都跟着我跑了,也难保他们没有战死。即便他们脱身,接下来又当如何完成突袭晋王中军帐的任务?杀不了晋王,没有援兵,陷入羌人地盘的良王怎么办?如果我和良王都死了,方夜阑和萧关拼死守苍南还有什么意义?长河关之战还有没有必要?
天空乌云积聚,不辨晨昏。骤然一个惊雷炸响,大雨瓢泼而下。我抹去满面雨水,看见黑甲兵头领手捧一幅图卷,拥护一身形瘦削的黑袍人朝我走来。
“……此人肖似图中人,末将未敢擅作主张,殿下,您看。”
黑袍人站定铁笼前,一手撑伞,一手掀开自己的风帽,躬身向我打量过来:“果真是十四弟。徐疾将军无礼,冲撞圣驾,四哥会重责他。”
此人正是我四哥晋王。若不是五年前曾在大殿上见过一面,我可能会以为他是个骗子,因为他看起来更像个久居病榻的羸弱书生,完全颠覆了我此前对其“苍北白狼”威名的幻想。
他一面将伞隔着笼顶倾向我,一面命旁边的“徐疾将军”开锁解绑,伸手欲扶我出笼:“十四弟,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挣掉身上绳索,搭着他的手,钻出牢笼。
他吃力地冒雨将我扶回大帐,伏案好一阵咳嗽。
“殿下?”徐疾满面忧切,凶狠地瞪了我一眼,“要我说不如干脆……”
我吓得一个激灵。好在晋王立即摆手道:“行了,你出去,先跪着罢。”
雷声阵阵,如捶战鼓。我拧着浸满泥水的裤腿:“甭跪了。我与四哥本就不熟,如此做派,倒更像远亲了。”
“远亲”与我对案而坐,为他自己斟了一杯热茶,没给我斟:“十四自小会说话。”
我继续拧袖子:“除五年前那次,朕记事起,没怎么在京都见过你。”
帐内温暖,晋王双手捧着热茶,面上始稍稍有了血色,他温文一笑道:“早有耳闻,十四弟聪慧仁义,有为君治世之德,却因时命难违,屡与十四弟为敌,实属无奈。”
我心乱如麻,分不出神来与他周旋:“四哥,有话直说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有个条件。”
“哦?”他颇为讶异地打量着我,转了转茶杯,“条件?”
“……”也是,我没资格谈条件,只能算是“请求”,“也不算条件,你应了我就成,我死了化鬼,便不找你寻仇。”
他微微含笑看向我,目露揶揄。那神态,真好似书斋放学的兄长回家撞见了上房揭瓦的熊弟弟。他已年逾四十,虽看起来年轻些,但笑时眼尾便显出细纹,多瞧两眼,竟依稀能瞧出父皇的影子。
“你知道父皇最后为何传位于你吗?”他突然问道,“十四弟,我不打算杀你,你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我并不相信他不会杀我,已做好被杀的准备:“你要先答应我,你当了皇帝后,不再胡乱打仗,制止诸侯内乱,全力抗击羌军。有几个人的性命,我希望你能留下,你若果真能安/邦定国,他们一定会效忠于你。”
他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是答应了。我便道:“名单我稍后写给你。至于父皇为何传位于我,我想大概是因为我皇娘是我祖母的远方侄女,这道理全天下都知道了,你还不知道?”
他不置可否,又问:“我朝皇子凡年满十六、又非皇储者,皆外封出京,你却久居宫中逝波台,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自然是父皇打算传位于我,才留我在京。”我不假思索道。
他却微哂道:“高祖有训,‘早正储位,则安人心’,既然父皇有意传位于你,为何迟迟不下立储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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