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天真的少年对京都的衙门十分有信心,满怀期待地找家客栈落脚等着。这等啊等,等啊等,老不见动静。他心中焦急,青州的官府们也早已焦急得集体上火了,这人一跑,指不定跑哪去呢!就说早杀了一了百了,留着做甚,留着作甚啊!
与此同时,刑部终于和青州搭上了线,上级达成了统一意见,下令,抓人,把那个姓卫的给我抓起来!
卫裴又被抓了,他想得没错,京都的衙门的确比地方的衙门高级,它杀起人来不需要那么多层层上报的手续。他被判了秋决。他气愤,暴怒,痛苦不甘!凭什么?为什么?
他在等死的过程中,苦苦思索这其中的道理。
突然,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运气来了。皇帝大崩,恩赦天下,他被赦了。
说实话,刑部既然能和青州府及郭龄勾结,大概不会想赦他,这大概要归功刑部几位大人的内部斗争,有人想不赦他,就有人偏要赦他。所见不错,应该就是刚刚会审的那位年轻的刑部侍郎赦了他。
不管怎么说,他又出狱了。要我说,经历过此等官场险恶,卫爱卿就应该知难而退,回家好好等着我日后提拔他就是。但是卫爱卿他哪里跌倒就哪里爬起来,好心的刑部侍郎指点他去大理寺告,他又一次踏上了征程。
他拖着在刑部大牢里被打折的两条腿,爬到了薛赏的脸门上。这下可总算找对了地方,薛赏人称披着千年王八的皮,长着狼蛇的齿牙、虎豹的利爪,虽然此等譬喻十分离奇,但从薛卿他的政绩来看,不难理解。青州与案人员都深知薛赏厉害,立即想出了一个壮士断腕之法,他们把曾经喝过郭龄请茶的那些士子全都给秘密地咔嚓了,试图以此斩断可供追踪的线索。
可惜他们忘了,薛赏他有时候查案没有耐心找线索,屈打成招也是他的一项特色手段。于是便有了接下来的种种。
这是一个单纯的舞弊案。薛赏顶多是想趁机杀杀晋王的声威。他下狠手对付晋王党,怕我疑心,便把我的疑心往燕王身上引。这是顺其自然的,毕竟现在全天下都知道燕王和晋王是死对头。他请我亲临,大概是想让我误以为他是燕王党。他并不知道我其实晓得他是良王的铁杆粉丝。
原来自这时候起就是了,也难怪,薛家一直都是太子那边的,他那天去东宫见了良王吗?他跟我皇侄说了什么?教他来求助于我、讨好我吗?还商量怎么把我拉下台?
我实在不敢再想下去。我不是非当皇帝不可,但照现在形势,皇侄对我还没有十分深厚的感情,我一旦被拉下台,估计小命就要玩完。
想到这生死渺茫的前途,我殷切地把卫爱卿接近了宫里。卫卿上辈子虽然也会骂我,但从来不想造我的反,也没想过帮别人造反,虽然与我有传闻,但从来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曾顾及自身清名而辞官抛下我。他比薛赏和良王都贴心,比只会打仗的赵朔靠谱,我好好培养他,万一这辈子良王侄儿真想造反,我也有个帮手救命。
且说自打会审夜里回宫,次日我便搬去了宣阳殿,把逝波台空出来给皇侄读书、给卫裴养伤。逝波台离宣阳殿颇近,原是文帝爷爷藏书之处,临近一条白石清溪,栽了好些红枫,父皇老不给我封地,才让我住那儿,其实位置很靠近前朝,除了方便他老人家管教我外,离美丽的小宫女们甚远。
每下了朝,我便要去看皇侄和卫卿。通常先去东阁看卫卿。卫卿他在大牢里被打得惨了,又未能及时医治,腿脚血肉模糊,按我朝选官标准,残疾者不得仕,我说什么也要治好他。
他脸上的青肿倒是消下去了,貌丑恶者不得仕这一条似乎已经不用担心。我到时他正在临窗发呆,坐在轮椅上,面前摊了几卷书。他不能下跪,看见我,十分恭敬地向我低头唤陛下。
我照例关问一下病情,他说已经好多了。他也照例追问我一下郭龄那老贼如何了,死了没,案子结了没。
我沉吟道:“你不用着急,这件事,薛大人会秉公办理的。”
他说:“草民读圣贤书,知道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此案事实确凿,却枉生冤屈,该杀者活,无辜者死,草民上诉天听亦枉然,世间何处还有黑白?”
我知道嘴皮子吵不过他,拔腿便往皇侄的西阁跑。时值傍晚,暑气消散,霞光转青,天边只悬着一匹红缎,我踩着哗哗流水声,忧愁地在皇侄门前迈不开步子,窗棂上新糊了一层碧纱,几只蜻蜓绕在屋檐底乱飞。糖糕端了晚膳送来,我遥遥挥手让她别理我。她进去后,我听见碗碟声,片刻皇侄问:“卫公子的膳食送了吗?”
糖糕稳重地答道:“回殿下,即刻便去送。”
皇侄又问:“也是这些吗?”
糖糕道:“回殿下,卫公子有些药膳,还有些忌口的,只有粥羹是一样的。”
皇侄不再问了,糖糕告退出来。我在门外拉住了糖糕,以眼色问她:“良王今日心情如何?”
糖糕以眼色回我:“奴婢……奴婢看不出来。”
我摆摆手让她赶紧给卫公子送饭去,自己鼓起勇气迈进了皇侄的屋子。
皇侄背对着我,没有察觉,我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后。他看见粥碗里我的倒影,忙要起身,我按住他,自己坐到一侧:“免了。怎么,不合胃口?”
他微垂目光:“不,多谢皇叔关心。”
我惆怅地打量着他:“唉,这几日怎的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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