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刀锋擦破了脖颈,鲜血蜿蜒直下, 瞬间将领口染红一片。严宵寒红着眼, 将身上的佩刀匕首全摘下来扔到地上, 他心急如焚,说出来的话已近乎恳求:“要杀要剐听凭处置,王爷,让我看看他。”
段归鸿一愣, 心说严宵寒急成这样, 不应该啊?他们两个不是面和心不合吗, 难道赐婚还赐出真感情来了?
他皱眉问:“谁派你来的?皇帝?”
“薛升向皇上进言,要暗中除掉敬渊,我不在京城,是收到宫中眼线的消息后从金陵赶过来的。”
满脸的风霜疲色骗不了人,自东至西,相去千里, 严宵寒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一路没合过眼。如果这都不能算作一分真心,那他只有当场死给段归鸿看了。
“王爷,当年万寿宴刺杀案由飞龙卫主查,我知道纯阳是你的人,也知道白露散是从西南流出来的,敬渊从没对我隐瞒过你们之间的交情。”严宵寒尽量平心静气地道,“否则我也不会直接找到这里。你不可能害他,是他身边有皇上埋下的钉子。”
“是狗皇帝指使的?”段归鸿起先只是隐约怀疑,现在被严宵寒确证,顿时怒火高涨,直冲胸臆:“好啊,老子害完他,儿子又来害他。傅深上辈子是灭了他孙家满门,这辈子活该被他们这么磋磨?!”
赫赫战功,满身伤痕,竟还不如宠臣在皇上面前的三言两语。傅深给大周打了一辈子仗,最后就落得这么个下场。
物伤其类,这么一想,他的二十年又算什么呢?
忠肝义胆是拿来践踏的,深恩厚谊是用来辜负的。
段归鸿咆哮完,火气散了,无边的寒凉和惨然随即卷上心头。他在原地怔立片刻,像一头终于意识到自己老了的雄狮,再开口时,调门已经低下来:“你回去吧,不用见了,就当他死了。”
“以后……别再拿这江山拖累他了。”
严宵寒身上那种肝胆俱摧的疼还没散去,他其实不那么清醒,整个人的精气神全靠这一点疼撑着,对段归鸿已是尽量客气、尽量委婉了。可当他最后一句话说出来,严宵寒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到底是谁把他拖累成这样,王爷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
“你有什么资格替他委屈?”他冷冷地盯着段归鸿,说出来的话比刀子更锋利逼人:“他为什么到西南前线来,皇上为什么对他起了杀心……不都是因为你么?西平郡王。”
“若非你三番两次下皇帝的面子,怎么会闹到兵戎相见的地步?若非为了保全你,敬渊何必一拖就是三个月、迟迟不肯开战,以致皇帝疑心?!”他脸上少见地带了厉色,咄咄逼问道:“王爷这么心疼敬渊,就没有想过,好好的,皇上为什么突然想要他的命?”
段归鸿被他接二连三的问题砸的一阵茫然,他以前只在京城远远见过严宵寒一面,当时只觉得是个绣花枕头,却万万没想到气势全开时居然分毫不输他们这些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被那结了霜似的目光一扫,连他都有点想往后退的冲动。
严宵寒道:“你与颖国公私下勾结,借他的手将秋夜白倒运到京城,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如今东窗事发,连累敬渊给你们背黑锅,当年他宁可接受赐婚也不愿意谋反,如今就因为你和颖国公的一点勾当,他半辈子的心血全毁了。你还有脸替他叫屈?王爷,恕我直言,你要是真想让他多活几年,就管好自己的手,别做不该做的事,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严宵寒也是气疯了,一点情面不留,话中的质问之意几乎顶到了西平郡王脸上,可段归鸿却无暇去在意他的冒犯,喃喃道:“……是因为我?”
“你造的孽,被雷劈的却是他,”严宵寒说,“王爷,该我求你,你放过敬渊,别再拖累他了,行不行?”
这一刀稳准狠,扎的段归鸿彻底说不出话了。
“行了,别吵了,”内间忙于施救的杜冷终于听不下去,高声道,“严大人,进来搭把手!”
这回没人拦他,严宵寒径直走了进去。
只用了一眼,他就觉得自己被抽空了魂魄,痛彻肺腑里夹杂着劫后余生的后怕,飘飘荡荡,像个游魂一样悄无声息地来到病床前。
傅深闭目仰躺在床上,面白如纸,嘴唇发青,半身都插满了金针,如果不是胸口还有微弱起伏,几乎与一具尸体无异。
杜冷忙的满头大汗,他是段归鸿的人,又是随军军医,傅深出事后自己偷跑到这边来投敌,为了把人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一天一夜没过合眼。他嗓子已经哑了,因此说话格外简短冷硬:“将军挣扎起来我按不住,你帮个忙。”
严宵寒却仍未回神,伫立在床前,从指尖到头发丝都是僵直的。
杜冷啧了一声,反手抽出金针挟在指间,寒芒闪动,对准严宵寒后背穴位就是一针。那人浑身抽搐似地抖了一下,紧接着忽然别过头去,蓦地呛出一口血来。
“急火攻心,气血逆行,”杜冷冷漠地道,“别发愣,我要拔针,你帮我按住他,只要能熬过今晚,醒过来就没事了。坐下。”
严宵寒呛咳了两声,多亏杜冷那一针,他从走火入魔的混沌神思中醒了过来,自己默默洗去掌中血迹,坐在床边,伸手按住傅深肩膀。
他身上也凉的像死人一样,那温度令严宵寒心里狠狠一哆嗦,突然升起一点不祥的念头,不着边际地想,万一傅深真死了,他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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