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人的时候想了一圈。
虽然他嘴巴上说是人窥视他家榕漾给想的坏主意,实际心里明白是这女人的私心。不,也许是位母亲的私心。这孩子到底是不是遗腹子如今朴丞已经不确定了,但一定是和母亲一同被抛弃掉了。大苑各部落分化明显,她带着肚子在雪里活不了,也没其他部落肯收她。她要么就不要孩子,改跟别的男人过,要么就得和孩子一块饿死,无论哪一条路都是辛苦,能遇见朴丞,多少是运气。
人有了点运气,就会相信日子能更好。她想把这孩子给朴丞养,多半不是为了其他,只是想他出生之后能穿暖吃饱,不必在雪地里煎熬。
可是朴丞不愿意。
他和榕漾在一块有些年头了,榕漾家里没少催促着榕漾成亲,二老都等着抱孩子……但他们是没机会了。且看谢大人那院子,如今不也只是两个人过日子吗。朴丞知道榕漾年年回家都撑得辛苦,所以不想再来个孩子碍着人眼。
更何况他只想养个榕漾,家里养了一群畜生已经分去了榕漾很多心思,留给朴丞的他日日都算着,再少一分一毫都不行。
雪无声地覆盖,朴丞说完话就抖了外袍,转身准备走。
谁知女人“噗通”一声跪地上,拖着他的袍角,在雪里笨拙地咬着生词,比划着说:“求……求求你、给,给你……孩……子……我……”她眼里蓄着泪,指着自己使劲摆手,“你不、不养。”
朴丞迟疑了脚步。
他自个没享过几天有娘的日子,他明白这其中的苦楚。可天底下哪儿都有这样的事,他不能因为一时心软就给人机会。
于是朴丞拧眉,“靖军养得起你,只要挺到来春,你就能找份工做,自然也养得起孩子。”
“不、不……有……追……我。”女人急切地扒住他的腿,膝盖在雪里擦行,肚子还挨着雪,怎么看都是让人不忍直视的心酸。她眼里的水不要钱地往下掉,她一手护着肚子一边硬着舌头说,“兰、部落,有人,杀……追……”
“扎答兰部有人追杀你?”朴丞回首,“你男人不是死了?”
“宝……”女人费劲地念字,“男人……宝力道。”
“你说。”朴丞倏地正色,“你男人是宝力道。”
扎答兰部的新狮子,歌唱他生得雄壮,有英俊的面容和神赐的臂力。传闻他曾经扛起过迦南山巅的重鼎,拉开过床弩的重弦。他在迦南山下被传唱,每个部落的姑娘都知道他。这个多情的狮子,他的帐篷里养着各种各样的女人,他对每一个都唱过情歌,也对每一个都不记得名字。
他沉浸在美色里,按照喜好给她们称呼。可以是花,可以是宝石,甚至可以是他座下的马匹。他不爱任何一个,他也不曾娶过任何一个,他把妻子的位置留下来,准备给乞颜部的王女。
“噢。”朴丞靠椅子上,“原来宝力道是个薄情寡义的男人。”
女人坐在火炉边,垂眸扶着肚子,有些难过。榕漾倒了碗热牛乳给她,宽慰道,“你既然到了靖陲,他就管不着你了。”
“他想干什么,”朴丞撑首,“为了娶另一个女人要弄死他的孩子?”
女人喝牛乳的架势依然凶猛,她点点头,紧紧抓着榕漾的袖。这个来自大苑的姑娘,敏锐地察觉出一个真相,那就是这个家里真正能做主的,其实是这位温温柔柔的榕先生。
榕漾果然心软了。
“你想都不要想。”朴丞在他开口前先声夺人,“家就这么大,养不下一个孩子。”
“可是很可怜啊。”榕漾望着他,“你还瞒着我。”
“天底下可怜人多了去,你不能每一个都养。”朴丞皱眉,“我没瞒着你,你问了吗?这也怪我,嗯?”
“来春扩院子。”榕漾说,“边上大着呢。”
“不行。”朴丞不为之所动。
榕漾忍了忍,先把女人送去客居,然后关上门,几个蹦跳到朴丞腿上。
“养吧。”他蹭着朴丞的脸,“咱们还有羊奶呢!连大人一块养,就养过冬天,怪可怜的。”
“我给你说。”朴丞由着他骑上来,扶着人后腰,“这事没商量。”
榕漾眼巴巴,朴丞说:“如果真是宝力道的儿子,那也就是小狮子。扎答兰部将来有什么变故,多半得找他,到时候怎么和大人们交代?我们在靖军之中,为扎答兰部养了孩子?”
“谁也不讲。”榕漾说,“没人生来就是小狮子,我会教他读书。”
“不行。”朴丞闭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昌宗。”榕漾凑他耳边,“我……这样……行吗?”
朴丞嘶声。
榕漾说:“还能那样。”
朴丞睁眼。
榕漾继续说:“现在就能开始。”他手滑进朴丞袍里,无辜地问:“行吗?”
“你……”朴丞仰头,喉结滚动,急促地捏了把他的腰,“要反天了!”
于是最终还是养了。
朴丞先给吴煜提了声,没掖着藏着,算作报备。吴煜转头和谢净生商量一二,觉得养只小狮子,交给贺安常和榕漾双教,就在靖军眼皮子底下,来日不亏。
可怜朴丞还没舒坦过一个冬天,又得过上当爹的日子。他还没抱够的腰,转身就成了小婴孩的专享。
实在太憋屈了。
(三)
年一过,靖陲那边在忙着养孩子,京都这边的钟燮寸步难行。
春来雨贵,鹿懿山的青石板湿滑淌水,马蹄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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