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那天以后,赵烽时常会来徐明征这串串门。
然而每回——不管多热的天——只在那棵老榕树下候着。若这天能候到徐明征出来,哪怕只见得面说不上话,他也是欢喜。若一整天没等到人,他也不气馁,翌日照常过来。
这份执著和固执,比之先前徐波苦恋玉茹的劲头,毫不逊色。
徐明征这里也不知是何想法,既不阻止赵烽的不请自来,也不赶人,只和平时一般起居住行。
一晃数月过去,天气逐渐转凉。
玉茹肚中的小娃娃呱呱坠地,是个男娃。
小崽子刚生下来时,皮肤红通通皱巴巴的,喝了几日的母乳,眉眼长开了些,养得又白又嫩,瞧着倒是像他娘多些。
徐明征捡了个便宜大舅子来当,平静的脸上也不由自主添上了几分喜意。
孩子满月那日,徐明征将暗中变卖掉的家产换成金器,打了副长命锁,送了过去。
徐波见礼物太过贵重,说什么也不肯收。
玉茹更知徐明征的家底,心有所感的她把徐明征拉到一边细细盘问。仗着之前留下的余威,把徐明征的打算摸了个透彻。
最后,玉茹是嘤嘤落着泪,收下了这份沉甸甸的贺礼。
再过一个月,正是最喜庆家家户户准备过年的日子。
徐明征不见了。
街坊四邻都在议论纷纷之际,徐波家却平静如初,只忙顾着采办年货之事。
有好事之徒问上门去,徐家娘子冷笑数声,只拿眼瞪着你不言语,瞪得好事者心慌慌背凉凉,灰头土脸地逃回去。
徐庄外,突然入住的人,在徐明征消失不久后,也失去了踪影。
来得无声,走得悄然。
离开徐庄约莫三十里地外的山头上,有一座岁月久远的古刹。
当今主持惠空大师年逾六旬,乃是得道高僧。
然而寺庙的香火并非十分的旺盛,寺里的众僧也过得有如苦行僧一般的日子,但无人有怨言。
这一日,寺里来了个剃度出家的年轻人。
看那模样,似是个书生,生得清雅性子也温和,却是个盲眼的。
惠空大师不予剃度,只问道:“施主心中可有红尘?”
那人跪在蒲团上,轻声应道:“十丈红尘,恍如梦一场。醒来,眼中所见,唯众生。众生是红尘,红尘亦为众生。”
“施主舍不得红尘?”
“若舍得,便是无心之人,只如行尸走肉。”
惠空大师闭目不语。那人也不出声,只静静得跪着。
片刻之后,惠空大师睁眼,双掌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施主虽眼盲,然眼中能见众生,是有慧根。情之一关却难脱,故而贫僧不能为施主剃度。”
“大师……”
惠空大师又道一声:“施主且在此间住下,可带发修行。若与我佛有缘,他日再皈依亦不算迟。”
那人俯身叩首:“多谢大师肯收留。徐明征真心皈依,愿余生长伴青灯,潜心向佛。”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徐明征虽未剃度,但蒙惠空大师赐号,法名“寂空”。
古刹清静,轻烟袅绕。
众僧早起早睡,潜心修行。
寂空亦每日早课修行念经,晚课打禅颂佛,与普通僧人无二。
自从惠空大师收留了寂空之后,来寺庙的香客中多了一位常客。
每一次来,那人便跪在一旁,安静得聆听佛音。
僧人下课干活去时,他便去惠空大师跟前求教佛理。
没有人知道这人从哪里来,为谁而来。
也没有人想去知道。
众生平等。
不管身份贵贱,到了这里,即为众生。
☆、26
山中无甲子,不知岁月长。
一如既往的僧人,一如既往的香客,在远离尘嚣平静的古刹中,岁月的流逝仿佛停止,无关风月,唯有佛意长存。
只是这一日,从外面突然闯入一个人,一个疯疯癫癫魂不守舍之人。
惠空大师佛心慈悲,将他收留下来,并让舍宿僧带去洗漱一番。
当那个常来的香客见到整顿之后的疯癫之人时,沉静许久的心突然起了波澜。
惠空大师察觉他的异样,于是相问。
那香客略带苦涩道:“他是我一亲戚,多年前已出关外,不知为何流落至此……又变得如此模样。”
事到如今,不必说想来大家也早已明白,此香客定是赵烽无疑,而那疯癫之人,却是随杜子腾一同去了关外的赵僖。
赵烽略知杜子腾与赵僖之间的情事一二,送行那日听说赵僖未去送行已觉奇怪,及后接到杜子腾来信,说起一些关外的情况,又提到赵僖与他同处,赵烽这才了然。
杜子腾虽不能对徐明征忘情,但身边有爱他之人陪伴,纵然不能深情,也该是长久相伴。
却怎想到,在他乡不但见着赵僖,而且人已经疯傻。
惠空大师说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既能千里迢迢地找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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