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又这么阖眼躺了很久,直到江言将他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冰凉的拇指刮过眉骨,他才不得不张眼,触到他似水温柔的眼神便不自觉地弯了嘴角:“我还不想起来。”
江言听罢笑着俯身在他鬓间落了个微凉的吻,道:“饭菜要凉了。”说着端过碗盏掀开盖。
说是饭菜,其实是精巧的面点与少量的开胃菜,被盛在碗里、码在托盘上,盖子一掀便显出红红绿绿的可人模样。
溢出的诱人香气勾人食欲,腾起的热雾迷人眼,沐辰风叹息一声到底还是坐了起来,接过外裳披了又洗漱干净,说什么都要到桌边吃。
他倒不是真不愿起,只是灯花落尽终有时,如斯美梦不知会不会醒,纵使竹箫已断、江言也再不吹那凄情的曲,城门一开要面对何人何事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是怕了,他未惧过血与死亡,却害怕这是昙花一场,看着无比可笑又无可奈何,深深堕在食髓知味的幸福里根本不愿张眼。
沐辰风有些消沉地动了几筷,只觉食物松软甘甜或鲜香可口,被抚平的饥饿感就此一去不返。
窗外仍是半亮着,只是灯火阑珊、灯市快落,嘈杂不似过往,天气也仍是冷着。
江言又重新生了暖炉,督促他穿戴好,一齐坐在廊上看愈发稀疏的人流。
“辰风,你觉得我们去哪里比较好?”万花望着对岸开合的扇子灯,忽然问道。
“相对安全之所,自然是恶人谷。”沐辰风望着他开口。
“辰风所言极是,只要萧凡不与我死斗,你我都算是安全的。”江言说着却仍是摇头,“但恶人大都独行,即便是那几个熟悉的城主,与我也只是互相利用罢了,万万不适合你去。比如前几日那恶人质库的掌柜,你以为如何?”
沐辰风看他问得饶有兴致,只得摇头。
“他已经是我早前来恶人时的‘旧’弟兄了,否则哪有这么容易?”江言似笑非笑地看他,直望进他闪烁的眼眸里,“很意外?被那般态度对待,在浩气盟大概属于混得不好,在恶人则是常态。谷内名声糟糕、行为放肆还乖张的大有人在。正是因为如此,互相协助才不需要计较交情、尊卑,为了同一个目的出钱出力就是。沐道长你这样守规矩的侠义之士,去了恶人谷可是要被生吞活剥。”
他说着便抬手刮了下他的鼻尖,惹得沐辰风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咽下,沉默半晌才又道:“江言,我并不畏惧他人寻仇,只是你眼下这般……”
他说到一半,万花伸过手指阻在他唇上,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可那一言不合就互相吞噬的地方,不合适‘紫宸剑’呢。”
沐辰风眉头微蹙,抬手拂开他的手指,不悦道:“这不过是旁人起的绰号,我从来不想、不愿、不应有这般名号。谁来称呼我都可以,于我也不过是个代号。但江言,你不行,你不可以这么叫我。”
印象里的沐辰风总是冷冷清清得如冰似雪,即便此刻说得愈发激动也未曾有铿锵激昂的表现,但江言见着如此目光灼灼的道长着实愣了下,抬手轻抚上他白皙的下颔,望着他稍有急迫的神色,不敢置信道:“辰风,这还是我头一回瞧见你这般着急辩解的模样。”说着凑到他耳畔压低了声音,又道,“床笫之欢除外。”
“江言?!”沐辰风顿时气恼,按上他肩头的衣纹,面有微赧地道,“我并非在此胡闹情绪。”
“我知道。”江言干脆将人拖进怀里,吻着他凝了寒气的冠边束发,笑道,“这样的你很好,有什么高兴的、不高兴的,都该这么痛痛快快地说出来。这样很好啊,辰风。”
沐辰风本就给他大力抱着动弹不得,闻言霎时安静下来,偏头贴上他染了薰物的碎发,良久不能言语。
这个怀抱他等了太久,这个可以肆意哭泣、轻言喜恶的地方,这个包容接纳、不会舍他不顾的人,这段被他爱着的时光,都等了太久、太久了。
“辰风。”江言拥着他,目光穿过荼蘼夜色里昏昏欲睡的西京灯景,最后落到远山如黛的天际,
“我带你回青岩,去见我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越是晦暗不明、苦痛异常的战时或战后,越是要高高兴兴过年过节,这是向往美好的人秉承的勇气,是展示不会屈服于残暴的决心,是对侵略的蔑视,二战时伦敦被空袭时人们还上街大跳交际舞呐~
道长曾经被束缚成一个听指令、行“正道”的人偶,现在终救赎成会哭会笑会表达不满的人啦
江言这种自我堕落本该腐朽的,也意外被救赎了呢
糖章结束,腻在他俩蜜里的都醒醒哈,要继续走剧情啦
第67章 莫问青衣
上元节后开市、十七落灯,冬去。
年前皇城就进了刺客,可年节到底是年节,明面上的有事也就是些平日互相不对付的官僚宅邸失窃、偶有打斗,只要正主不出事,护卫受伤之类,报上去也是个斗殴私了的小案子。
大部分遣唐使规规矩矩,奉国书往来算是有礼有节。江湖上一刀流在中原作乱多年,纵使加上近年暗度陈仓的阴阳师,再闹也不敢明着闹大,暗袭不得手便缩着等援。
江言不急着城门一开就动身,眼下年节才过、人们忙着上工,阵营暂动不起手,刺客起不了浪,西京仍是安全。等雨水一到,淅淅沥沥洗刷去冬日的萧索,两人忽然退了客舍,租了车马,避开京畿道直通秦岭的通路,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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