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盘着龙凤的大红花烛被摆在银烛托上,以书桌为香案,中间放供果和香炉,一边摆牌位,另一边的地上放了一只蒲团,没有双亲,没有媒人,聘礼是纸扎的绫罗绸缎,纸马香车,娶的是死人,还是个男人,连小道士都不知道怎么准备,只好按古礼买了镯子耳坠戒指,林言出的钱,每样都是最好的。
地上一只火盆,一沓沓纸钱正噼噼啪啪的焚烧。
桌前站了一双人,谁也不看谁一眼。
“故人已逝,连魂魄也转生他人,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没去看你,相信一定有他不得已的地方,萧公子尽过哀思,不要执念了,投生去吧。”
萧郁看着前方,手指关节捏的发白,苦笑一声:“你从未执念过。”
“故人坟前别说这种话,伤了故人的心。”林言淡淡道。
阿颜抽出两张生辰庚帖递给林言,林言转手交给萧郁,从口袋中抽出那支许久不用的软头水笔,买它的时候萧郁还不能说话,不像现在,他的声音又温柔又好听,却句句戳心。
“你写吧,跟你比我们的字儿太不上台面了。”
萧郁看着他,半晌把笔和帖子都放下了。
“不写。”萧郁淡淡的说,“就这样吧。”
阿澈被这从没见过的仪式吸引了注意力,好奇的打量桌上红红绿绿的纸花和绸缎布匹,暂时忘了跟尹舟结的梁子,拽了拽尹舟的手:“胆小鬼,他们在干吗呢?”
“别看了,人间惨剧。”尹舟叹了口气,“这俩人赌气呢,还他妈自个儿都不知道。”
阿颜掏出一个小本子看了看,又算了下时间,布置道:“按、按时家奇门的说法,以日子和方位摆盘,两个时辰后休门开,最宜嫁娶,咱们一路过来也够累了,歇一会准备仪式吧。”
“我、我们几个算萧家请的客,等会站左边,林言你算段家的,站右边。”
林言瞥了一眼萧郁,冷冷道:“我一路带他来,不算萧家客人?我跟你们站一起,右边摆牌位就够了。”
阿颜为难道:“……妻家不能没人呐。”
林言扭头道:“有棺材就行。”
“可是……”阿颜还想说话,被尹舟拉住了:“可是个屁,他们爱怎么着怎么着,给谁摆脸色看呢这是,自己的事自己解决,把包带着,咱们出去吃饭,林言没胃口,不用给他留。”
说完补了一句:“他也不渴,水也别留。”
话音一落,狐狸和阿颜都被尹舟连拖带拽的出了屋子,书房只剩林言和萧郁两人,满室寂寂,灯影重重,映着两人的脸,谁也不知道说什么,互相躲避着目光。
林言尴尬地捡起一只苹果:“这是上供用的,你能吃么?”
萧郁扑哧一声笑了:“这时候你让我吃苹果?”
林言朝门口望了一眼,连尹舟他们的影子都看不见,犹豫了半天,轻声道:“你要走了。”
“听说阎罗殿鬼众甚多,挤挤挨挨,不知投胎到哪户人家,大概再也见不到你了。”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一支花烛,萧郁眼睛中闪过一缕悲伤的情愫,“林言,事到如今,我只想听你句实话。”
“若当初我不是缠上你的厉鬼,仅仅是这么个人,或许对过去还有三分留恋,你会有一丝想陪萧郁终老的念头么?”
“不会。”
萧郁怔怔的望着他,半晌苦笑了一下。
林言咬着牙:“若我与段泽从头到尾没有一点关系,你会看上我么?
“会。”萧郁把手放在林言胸口,“三生三世,萧郁要的是这颗心,是这样的你,段泽也好,林言也好,下一世若你我都转生,你成了张三李四,我们再记不得彼此,人海中相见,大概还要再重来一回。”
“所以萧郁再不想见你。”他垂下眼睛,驯顺而悲伤,像被抛弃的猫,“太累了。”
明明是阴寒的墓室,不知为何竟出了一头热汗,林言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半晌狠狠的一跺脚:“有什么用?已经成了这样……来不及了。”
角落里的灯火爆了,“啪”的一声。
“会想我么?”,“我帮你换衣服吧。”两个人同时开口,萧郁看着林言,点了点头。
比照萧郁带来的那件殓服订做的,一模一样的一身红衣,绸缎软垂,拎在手中很有分量,内里绣一个个大红囍字,死者交领左衽,丝绦束腰,殓服森冷的红衬得萧郁的皮肤更加青白,一头如漆的黑发散在身后,往下蜿蜒腰际,打扮严整的死人,莫名的好看,有种凄艳而妖异的美。
林言捏了把檀木梳站在萧郁身后,一手抓着头发,另一手轻轻的用梳子理顺,丝绢一样酸凉而光滑,解开发带竟连一丝印子也没有,像两人在家时的每个清晨,那鬼抿着嘴唇,微闭眼睛,突然从肩后抓住林言的手,握了一会,又松开了。
一支白玉素簪别住发髻,那时走遍沈家园,千挑万选才看中这一支,贵的离谱,但买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一心想让他笑,什么都愿意。
“转过来我看看。”林言扳过萧郁的肩膀,他的脸好看的像一幅画,林言笑了笑,“娶媳妇当新郎官了,高兴么?”
“听实话?”
“别说,不想听。”林言转过脸,“给我留个念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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