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不该这时候进来。
可路上遇到伺候主子的婢女,一脸不安地从主子房间的方向走过来。
把人拦住问了,才知晓主子不喜婢女近身。
所以我才会这个时辰来了主子房间。
可我是绝对不敢冒犯的。依旧是轻叩了门,问主子是否要服侍穿衣。
屋内主子说不用。
随即好似又想到什么,对我说,你进来吧。
从未见过主子这般。
先前见到的主子是什么样子的呢?
从容,不显山不露水。
儒雅,却不失身为上位者的风度。
却从未见过像这样的他。
慵懒。散漫。
却依旧像是一壶陈酒,醉我心脾。
可我知晓,不论呈现出什么样的姿态,他都是主子。
我替他把衣物理好。
我胳臂环过他腰时,没敢碰触。
那一瞬,我确切地意识到了,这个人,不是我触碰得及的。
主子衣饰理好,又问我会不会束发。
我又把他头发束起。算不得熟,毕竟先前只自己束过,却没有这般给别人束过发。
并不好看。只能说是还算入得眼,却配不上主子的容貌气质。
主子却说,这般便可,无须太讲究。
铜镜中的主子,气质仍如皎月。
然后我才发觉,即使是我束的发并不如何配得上他,他也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主子。
而我还是低他一等的影。
不过以后,还是学一学如何束发。
这之后,日子好似安稳下来。
之前过惯了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日子,如今只需待在楼里处理些文书,外加向主子汇报事务,倒觉得安稳得有些不适应。
自那日晨,主子便吩咐我一早便到他屋内。
洗漱穿衣束发,主子的这些事情,不喜别人来做的,都由我包揽了去。有时候也庆幸主子不嫌弃我近身。
后来连沏茶之类的事情,也是我来做。
只因某一日,主子竟是想自己泡茶。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活。只是水烫,即使隔着杯,也是觉得出的。
我接了杯放好。
“主子若不介意,让属下来吧。”
“唔……”
主子没说什么。不过看意思应当不介意的。
我便给他泡好茶。
主子忽然说,篁,我觉得你会的东西真多。
属下既在主子左右,自然要会些杂事。
然后他说,篁,我觉得,做我的影,才是委屈你了。
这是何意?
我……
我不委屈的。只要主子不赶我走。
我对主子说,属下并不觉得委屈,属下能为主子分忧便已知足。
他看看杯中茶。端起,似乎是因为水热,又放下。接着却是低头闻了闻。
然后他说,挺香的。
接着又说,你去忙你的吧。
我不懂主子思绪。
不过也没必要猜。
我只要做好主子安排的事情便好。
有一种仿佛一辈子就会这么一直过下去的错觉。
不过时间会证明错觉终究还是错觉。
几乎同样的日子或许会持续一段时间,却不会持续到永远。
我可以帮主子处理许多事。
却不是所有。
牵机楼的事情,基本都是我在处理,只要之后再向主子汇报便好。
可我能处理的,也只限于牵机楼的事情。
却是不包括主子私事的。
有呈上来的文书。
我照旧看了。
内容大抵是说,主子年岁到了,也该娶亲了。
是啊……
主子继承牵机楼,也有两月有余。
且论年岁,也真是到了娶亲的年龄了。
难道只因为他先前未娶,便能够以为会一直这样吗?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然后我发觉我握笔的手竟有些颤抖。
这便是失了身份了。
别说我只是他的影。
哪怕是真正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嫁过来的正室,怕也是没有争风吃醋的资格的。
又何况主子对我,本就没有那分心思。
其实我早已明白。
又为何一直,一直这般,放不下。
何至于呢?
安安分分做他的影,不好吗?
至少还能,在他身边,看着他。
那就很好了。
可我终究还是无法放下自己那份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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