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月所说的话令肯拉特苦笑道:「是我的名字喔,用的是我国家的文字,是送给我这本书的祖母帮我写上去的——比起那个,其他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没有?」
紧接而来的询问出人意表,深月愣愣地仰望着眼前的人。
「到这儿之后,连一次也没有出去过对吧?不会很无聊吗?对了,不只是看而已,读得懂的东西也会比较有趣吧?就先拜托千早帮忙弄来好了。」
「那个……但是,蒙您照顾至此——我什么也……对您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跟印花布和玻璃工艺品相比,这些东西算不上贵,你无需在意。」
含带笑意的口吻,令深月面颊发烫。事到如今想瞒也瞒不住了,深月仓皇地抬头看着肯拉特。
「非常抱歉。那个,我一厢情愿地以为,因为是珍奇的物品才让我瞧瞧……」
「真有趣呢。」
俯视着「咦」地抬起头来的深月,肯拉特继续说道:「商馆长似乎总是从陆地上叫女人来接待交易对象的船长。倾城……是这样称呼吗?听说是以卖身为业啦。」
以指尖触摸着深月束在头顶上的发髻,肯拉特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之前的船长,好像都十分慷慨呢。第一个女人才刚碰面,就开口说想要看玻璃工艺品。第二个则频频问我的船有没有运来绢织物。第三个人……是什么来着?」
暂时中断词句,肯拉特低头注视着深月。
「遇见我却没有对我嚷嚷说『送给我』或是『让我看』的,只有你而已。」
「……那个,真是有失周到,十分抱……」
「这不是需要道歉的事啊。只是觉得很有趣而已。」
被对方如此一说,深月才注意到,每当他从这人那收到什么时,对方一定会「喜欢吗讨厌吗」地探问。
比起花街中的熟客,这是完全不曾有过的事。无论是豪华的和服或是貌似高价的簪子与腰带,都总只随着一句「因为好像很适合你」而一同被交过来,从没有人问过深月想要什么东西。
这个人,为何会这样顾虑深月的心情呢?
抱着不可思议的感觉朝上一望,忽然发现肯拉特变得一脸严肃:「趁现在顺便问问吧,为什么你不愿意出去外头呢?」
面对唐突的问题,深月顷刻间无法回答。咽了口气之后,深月立刻低下头:「非常抱歉。难得承蒙您费心,却说出了不懂事的话。」
「你无需抱歉啊。比起那个,我只想问问理由。」
直盯着怯生生抬起头的深月,肯拉特说道:「就算在屋子中也戴着圆帽,邀你到外头就异常胆怯,才想说好不容易出来了,却遮着脸缩着身子。虽然本以为会那样也是身为倾城的缘故,但总觉得你跟千早和其他女人的态度未免差太多了吧?用餐时也觉得如果把你叫到商馆一起用就省事多了,但千早却说无论如何也不能如此。」
肯拉特语中带意地说道,让深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低头,紧握手掌,深月竭力探寻词汇。
「先前庙会的时候也是那样。据说因为在倾城之中能去庙会的人极其稀少,于是商馆长特别安排,应该是拿到了能带女人们出去的许可证才对,但不知为何千早独独将你留了下来……那么照顾你的千早,为何不带你去呢?我想问问为何只有你受到那种待遇。」
「那是……其实也……那种待遇也非……」
「即使如此,也不是你自己希望闭门不出的。」
既然被一口断定也无话可回,深月低下头。
「你若不想说的话,就不必勉强回答。我明天去问问商馆长好了。」
想着自己闷不吭声的样子不知被作何感想,但肯拉特轻松的口吻让深月吓了一跳。
商馆长只知道深月伪装了性别一事。然而深月最大的秘密并不是性别,而是那眼瞳的颜色。若是多年来居留在这个国家的外国人,必然知道那代表了什么意思——想到万一透过商馆长传到官差那儿的话,深月的全身就打哆嗦。
「拜托您……」深月拼命挤出的声音十分嘶哑,「行行好,可否请您别那样做?若有我能做到的事,不论什么我都愿意。所以……」
「既然如此就告诉我啊,为什么你不愿意出去外头?」
肯拉特含笑的声音,让深月有种毛骨悚然般的错觉。即使紧揪着领口环视周遭,也没有人会来帮助自己。
「能够请您当作是秘密吗?恳请您对谁都不能说。即使是官差和商馆长大人,也绝对不能泄漏——能请您如此保证吗?」
「我跟你保证。」
听到肯拉特沉静的回答,深月缓缓地抬起头来,凝视着眼前身材高大的人。
要将自懂事以来的秘密从自己口中说出,需要竭尽全身的力气。
「是因为……我的样貌之故。」
肯拉特蹙起眉头,沉默地俯看深月半晌之后说道:「是指那双眼的事吗?是有听说过这国家所有人,都是黑色的眼睛与头发。」
被肯拉特挑明了说,深月胸口的重担反而卸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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