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江怡声站着说:“不不不,马兄,吾很快说完。”
只见青年一个招手,唤来贴身随扈,将那甫一下车便紧紧提着的皮箱献了上去,轻描淡写道:“马老哥,这是今年缅甸新出的玉石观音,区区在下的一份心意,敬请笑纳——老弟给老哥拜年了!”
江怡声又叫随扈打开皮箱,取来一匣金条,当面一打开,金光四射。
江怡声道:“这是老弟向老哥买十几支枪械的钱——没办法,家里养着一批狼仔,专吃枪子儿来着!”
马文才啪地盖下金匣,一口应下:“明儿个——老哥派人将东西送上门!老弟有心了!”
江怡声见此番拜会的目的已然达成,索性抬脚就走,一刻也不耽搁,他让马老哥千万别送——再送,就折煞他江某人了!
马老哥是依依不舍,只差执手泪眼相送,而江老弟却是头也不回,雷霆速度,上车、关门——走!
他是走得十二万分的痛快——不痛快不行,马文才这厮太能得寸进尺!
江怡声每年来马家拜年——单是一个拜码头的意思!姓马的是地头蛇,能不得罪人家——就别得罪,犯不着!日后若是在上海这地头上出了什么事儿,看着香火钱的份上,大家也好商量——马氏的门生多啊,太多了——整个上海滩的蛇头都是姓马的!
——所以,每年一尊玉观音的孝敬,真的不多——很可以说是一根牛毛,于他马文才,于他江怡声,都只是九牛一毛——单就图一个“走动”而已。
江怡声前后出门不过两个小时,及至回到大本营,汽车一在栅栏口停下,江怡声刚下车,一抬头便见门口两队人马执枪相向——目光里的火花简直四射出来!
青年杵在车旁,一条腿还抬在半空中,这时扬起声音叫道:“——你?你们这是——?”
寒风烈烈,江怡声压低帽檐,压了又压,露出的半张脸,那嘴巴一开一合,声音淡淡的,语气也是淡淡的:“怎么——没人出来说下这是什么情况么!”
“有!”一名虎背熊腰的黑衣保镖跨前一步,站了出来,将枪一别腰间,低头一个鞠躬:“报告东家,有人上门挑衅!”
“——误会呀!”
两队人马见公馆的主人来了,各自鸣金收兵,纷纷收起枪来,各自站成一派,泾渭分明,专做黑衣黑裤打扮的是江怡声养得保镖打手,而另一队人却是作那警察厅的巡捕打扮。
这时中间一个宽肩阔背的高大男人出声喊道:“误会误会!”
此人分花拂柳一般走到江怡声面前,欠欠身彬彬有礼道了声:“——失礼了!您——是江先生吧,我们是来找人的——找杜仁希公子。”
他又补充一句:“鄙人姓奉,江先生叫奉某奉荣生便是,我跟兄弟们都是领着老爷子的话,来找少爷回家的——回南京。”
“南京?杜老爷子?”江怡声向来不关心时政——不关心外面的世界,他拿眼瞅人家一眼,瞅了一眼又一眼。
奉荣生痛快解惑:“是,南京的杜总长。”
原来杜仁希乃是杜总长的长子。这南京杜家走得是政界路线,杜老爷子时任南京政府的总长一职,一走出来,人人都是“杜总长”长“杜总长”短的,威风是威风,但杜总长也时常暗自提防着政敌搞刺杀活动,人尚中年,却是平添几丝霜白。
——而逆子的这次不告而别,简直让杜老父热泪盈眶,头发又是平白白了一小撮。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呢?原来杜仁希早前在英国留过三年学,一身洋派,学了满肚子的莎士比亚,素来自负绅士。他比较洁身自好——当然,只要同诸如江文殊之流比起来,他是不赌不抽的,一朵水仙花似的人物,委实是南京的纨绔子弟里一个异数——也是杜家的一大异数也。
所谓“虎父无犬子”,所谓“子承父业”,此番长子学成归来,老父心里是很欢喜的,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个儿子是个有本事的——可堪造就!
杜老父寻思着给儿子在公署衙门里安一个不上不下又不轻不重的职位,既能干实事做出成绩来,又能锻炼交际能力,打下人脉,真是绞尽脑汁思量得肝都痛了,还没有等他同儿子剖心剥肺地交流一番,儿子却先给他下了通牒:“爸爸,我已经在报社谋了一份副总编的职位,我是不会去你手底下做事的。我不愿意。”
杜仁希说我不愿意,那是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了——这个儿子是个有本事的,可也是个拧性子!
杜老父闻言,站在书房里,是气咻咻地将自己最心爱的景德陶瓷摔个粉碎,咆哮道:“孽子!读书读傻了!”
孽子气势滔滔地反咆哮回去:“呸!我就是傻!”
杜仁希由着性子去了南京日报,挂着一个副主编的头衔,光领薪水不干活——不是老杜本人不想干,而是没人敢支使他,他是个什么身份的人呀——主编简直是把杜公子当菩萨供着了!
杜仁希也不是个实干家——杜家不需要实干,搞政治的人就是糊稀泥,看谁糊得过糊——看谁糊得厉害!人家既然愿意当他是菩萨供着,他杜某人也不是不识大体滴,倒是玩得痛快,他三天两头地跑北平,找江老弟花天酒地去,老弟一边玩——他一边看——单是看江老弟这个美人都看不够!
杜老父首先沉不住气了,直接开口让报社请了这个逆子出去。
杜仁希跑回家,同爸爸大吵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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