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想了个暗中作弊的法子,赢了他一盘,他说:“我都看到了,你们出老千。”我们起哄:“我们好不容易赢一盘,你怎么还耍赖皮?你们说,要不要让他唱歌啊?”冯老虎和新兵们都喊:“唱歌!唱歌!”他笑了,低着头小声地唱《送别歌》。
驱动器的外壳啊是千锤百炼
是男儿铮铮铁骨宁折不弯
驱动器的转子啊是千回百旋
是男儿缕缕柔情藕断丝连
……
他的声音很好听。开始有人跟着他唱,后来我们全都唱起来了。而歌的节奏也终于越来越快。
思念飞散成夜空的星星,
战友们传送到山的那边
转子过载啊烧熔了电路
外壳碎裂啊划破衣衫
飞蛾总得要扑向那战火
送别了朋友我奔向前线
坏掉的驱动器放在你桌上
道一声再见我们再也不见
我们都叫好。李助教摇着头说:“这歌儿太丧气了,唱得不好,唱得不好。我该唱个好玩的。”他又唱了首带颜色的信天游,说的是沦陷区有个□□的老太婆勾引调戏敌军士兵的事,我们哄堂大笑,他说:“我从这里老乡那儿听来的。”但我觉得他还是头一首唱的最好。过了一会,冯老虎说:“得,我们差不多该出发了。”我们检查了一下装备,就又从哨站里一个接一个地钻出去了。
我们把桔红色的夕阳甩在身后。阵风扬起细细的沙土,口腔里泛起土腥味来。冯老虎转过头:“往前我们就不知道敌人的布防了,保持警戒队形,打起精神!”我抱着□□边走边向东边望去,地平线上除了几堆孤独的岩石外,光秃秃什么也没有。走了两个多小时,太阳将要完全没入地平线的时候,某张突然说:“我的驱动检测仪读数变了。前面是传送干扰区。”我们都警觉起来。传送干扰发生装置的作用距离一般不超过四公里,这意味着我们马上就会和防空阵地的边沿接触。我们猫着腰,借着岩石堆的遮蔽慢慢向前移动。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矮矮的建筑群。冯老虎啧了一声。他举起望远镜,从岩石的空隙里观察了几十秒,说:“这帮子蠢蛋,居然在戈壁滩上搭铁皮房子,神经也太大条了。”他把望远镜递给我。视野里有数十座简易板房,还停着三辆卡车。板房外围就是空荡荡的戈壁滩,可是没有一个人。某张又计算了一下,传送干扰区的中心就在建筑群内部。冯老虎说:“这地方可能就是他们驻扎的地方,可是没有导弹发射台。你怎么看?”
“离传送干扰器太近,雷达工作也要受影响。我估计他们是换班的时候住在这里,导弹发射车和雷达车是在附近几公里的地方巡逻的。”我说。
“没错。但是他们神经再大条,不可能什么防守没有。房子周围可能埋着地雷,房子里面也可能有暗哨……”冯老虎顿了一下说:“你看房子正南面的地面,其他地方是乱石,只有那个地方石头又碎又平整,刚好形成一条路。那是他们车辆出入的通道。可是咱们从那儿走,要是房子二楼的窗户里面有暗哨,准得吃苦头。要再靠近点,看看他们哨兵的情况。最理想的情况,我们能在哨兵反应之前把他们撸了,冲进去炸掉发生器,然后赶紧撤。要是拖成阵地战就不好玩儿了。”
我们披上绝热伪装斗篷,又偷偷摸摸地靠近了一些。房子的南北两面都有窗户,看不清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只是某张坚持说他曾看到南面的窗户里有一道瞄准镜的红光。“拉倒吧你,”冯老虎压低了声音说,“他们的瞄准镜不反光,再说太阳都下去了。”“那就是他们在抽烟。”某张显得很固执。“你别是怂了吧。”我开玩笑说。某张不说话了。
一直到战争结束后的几年,我都反反复复地回想起这一幕,我后悔说出这句话。我一直固执地认为,这句无心之言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我们趁着夜色匍匐接近到离西南角房子大概三百米的距离,依然观察不到窗户内有任何动静。天色愈发黑暗,我也渐渐地焦急起来,他们的防空导弹车队随时有可能返回驻地,到那时就很难下手了。或许冯老虎也感到焦急了,他说:“我们试着看能不能再靠近一点,测算出发生器的精确坐标,然后隔墙轰个魔法把它解决掉。”过了沉默的几秒钟以后,左边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以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一个柔软的东西“啪”地一声打在我脸上,黏糊糊地流下来(后来我知道是阵型左翼冯老虎连上的一个战士触了雷,被当场炸死;另一个离他近的被弹片把头骨削下去一块,过一会也死了)。冯老虎在步话机里沉声喊道:“我们暴露了,从南门强攻!”某张一跃而起,朝南门冲去,我跟在他后头,举着枪准备压制可能出现的火力,再后面是冯老虎。
有那么几秒钟,板房里面寂寂无声,以至于我怀疑这个驻地里面根本就没人。然而接下来一切就像是慢动作的播放,后面一幢房子南面的窗户里闪过了一道火光,“啾”的一声闷响,某张保持着冲锋的姿势径直栽倒了。
我反射性地朝那扇窗户打了一个长点射,反射性地缩在卡车后面,躲过了隔壁窗子的第二发射击。然后我的反射结束了,我失声大叫:“张诚!”某张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冯老虎咬着牙小声说:“叫什么叫!确定他们的坐标!轰魔法!快!”我取出了驱动器,像是活在梦中一样,大脑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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