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如果没有睡够被吵醒,还会有起床气,活脱脱是个没有大小姐的运,却一身大小姐脾气的。自从做生意开公司起,她已经数不出自己哪天是十二点前睡的了,此时此刻,她还穿戴整齐坐在桌前。
面对这句关切,她一时无话可答,只得说:“你该去准备午餐了吧?那回头聊。”
“容容!”薛冰冰对她挂电话的果断甚是了解,急忙喊了一声,和容应声停顿,问,“嗯?”
薛冰冰:“你来吧,我……很想你。”
和容的目光轻飘飘地往窗外飘落,她发现自己心中毫无波动。薛冰冰跑到大洋彼岸多年,她们时常一两年见不上一次,每个月的通话也多半围绕孩子,而她们之间的情谊似乎也渐渐消散了,偶尔像如今这样被触及,又好似已被尘封深埋,谁也不想再去抹开那厚厚的灰尘。
大约是谁也不再抱希望了。
或者说,是和容不再抱任何希望了。
她年少时孤独傲立,随着社会关系相逢相遇的人很多,可十几年下来,只感到父亲嫌弃、母亲利用,其余亲缘人都当她不存在,真的是世界之大,她不过轻而微的一粒尘埃,是高兴是难过,是盛放是凋零,乃至是生是死,在不与别人的利益牵连时,就都不会有人注意她。
她将自己紧紧包裹,还努力活着的唯一期盼,就是远走他乡,找一个没有人知道她来历的地方,建立属于自己的正常世界,最后安然客死他乡。
那寂寥的十几年里,薛冰冰是唯一的希望和光亮。
彼时少女如花,薛冰冰以一种冰洁美丽不可方物的姿态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并横冲直撞地闯入她的世界。她是她唯一的朋友,可又不止是朋友。她们分享彼此显而易见的友情,也从对方身上探索更隐秘的爱意和yù_wàng,如同品尝蜂蜜,只舔一舔指尖上的一点点味道,就没齿难忘。
薛冰冰背叛她投向曲洋的时候,薛冰冰生下孩子的时候,薛冰冰要嫁人的时候,薛冰冰把孩子都给她的时候……她都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只有薛冰冰给过她爱,她就当那是传说中的滴水之恩吧,她愿意报以涌泉。
不料,恩情可以报下去,那点说不清的情谊终究还是凝固于尘下,不再有生气了。
她收回目光,“嗯”一声,回到:“毕竟是孩子们的旅游,我问问他们怎么想吧。你先忙,我收拾一下就睡。”
薛冰冰:“好,晚安。”
和容道:“挂了。”
这次没再等那边说什么,话音落下,听筒也一起落下了。
中考后、出分前的时间,和春跟曲景明几乎每天都过着打游戏、卖蛋糕、溜鹅的日子。
和春刚拥有电脑的时候,跟报纸上经常报道的沉迷网络青少年一样,沉迷过网络,主要是沉迷游戏。平时在学校全寄宿没办法,但凡回到家来,就能在游戏里沉迷整整两天,直到曲景明也玩游戏,并且显示出比他更高超的操作意识和战术能力,他才因羞愧免于继续沉迷。
——这是曲景明视角的感观。
这段沉迷网络的经历在和春自己的心里,有另一个名字,叫做“转移注意力,避免沉迷于曲景明”。被曲景明超过,他确实又恼怒又羞愧,但这并不是他中止沉迷游戏的关键理由。真正重要的原因,是他不想连游戏里都有曲景明围在身边,这样下去,还怎么转移注意力啊!
但这些,就不能为人道了。
现在他再次喜欢上曲景明,已经认了命,考后又无所事事,不打游戏干嘛呢。所以每天一起做每日任务、下两个副本、打几轮pk,是固定项目。至于pk到底打几轮,就要看和春在哪一轮恼羞成怒摔鼠标了。
他们窗户大开,又开着音响,每当和春摔鼠标的声音和pk失败的音乐响起,楼下的大公鹅都被吓得“嘎——”一声惊叫,和春怒骂一声:“我艹!”再撂一句“不玩了”,就跑到楼下院子去牵鹅,扯着嗓子对在房间里慢悠悠关电脑、收拾乱七八糟课桌残局的曲景明喊。
“景明,去不去大妈那里?!”
然后,日常活动就这样从玩游戏无缝对接到溜鹅环节。
大公鹅现在有一条专用的细绳子,一头挂在它的长脖子上,一头让人牵着。这不是为了防止它跑掉,而是防止它在后面摇摇晃晃跟着的时候,晃迷路了。鹅老了,记忆力和反应力都大不如前,经常走着走着就跟不对人,尤其过马路的时候,还会被机动车惊吓到,翅膀一扑,不知道会飞到哪里去。
有了绳子,有人牵着,它不会走丢。
和春虽然在输的时候情绪激动,往往溜鹅溜到半路上,就没事儿了,回想起自己十战七八败的惨痛经历,只哀叹:“你说,这是不是智力上的差别?”
“还好。”曲景明说,“游戏都是计算,你走一步前,算好接下来的十步,就不会轻易输了。”
和春:“……这不就是智力差别吗?”
曲景明笑:“数学成绩的差别。”
和春“哼”了一声,这时到了马路边上,他停一停,拉动绳子,把鹅引到自己身边,曲景明也站到鹅的另一边去,两人跟护卫似的带着鹅过马路,口中话题暂停。等过了马路,和春脑子里想的已经跃到另一个方向。
“还好最后一科不是考数学,不然你就亏了,数学对你来说那么容易,不拿满分都不像话。”
曲景明听了,看和春一眼,摇摇头,说:“其实数学对我来说最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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