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围住看热闹的人,包裹着那个戴眼镜的谢顶男人——师范大学的历史科教授,凤城文化馆馆长的梁文生。他和祖父几乎一样的暗淡无光的眼神,头发发白,蓬乱不堪,衣衫褴褛,身边陪着他的,是他挚爱一生的藏书。刚开始燃着的只有几本,渐渐火借柴油的力气,如山一样的书籍在熊熊烈火中终于愤怒,一个蹉跎的身影缓缓着移向火海,向山顶方向迈进,狂笑不止满脸泪水的梁教授终于走完了他壮烈的人生。没有人知道他凭借什么样的勇气葬身这书山火海,周围都是僵硬的笑容,他的妻子和二十四岁的女儿,她们被人挡住,嚎啕痛哭直至嗓子哑掉。火焰勾起飘飞不止的黑色蝴蝶,一只又一只,像是愤怒的诅咒,悲伤着打在那僵硬和狂欢的脸上。
我从未谋面的爷爷——姜士义,我的爷爷,我悲伤的祖父站立在那大街的转角,目睹那堆灿烂的烈火,那绚烂的彩色火焰,那飘飞不止的黑色蝴蝶以及那渐渐僵硬的狂笑声,终于在自己老泪纵横的双眼中预见了他的劫数和未来。
可怜的祖父从上任起在这个异地他乡山清水秀,在这个向来被中原人唾弃之为蛮夷之地,享尽了他所有能承受的全部礼遇,没有兄弟,没有亲戚,没有靠山,没有一个为官之人的无情和狠劲,也不会阿谀逢迎口是心非贪赃枉法,不幸的是又站错了队伍。
没有任何奇迹发生,接着祖父死了,并带走了父亲的母亲,那个裹了一半小脚,追随有本事的男人从黄河边跋山涉水来凤城享福,半世辛酸并且到死也不明白发生什么的可怜女人,我极其陌生的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章:6父亲的辛酸
父亲内心的辛酸,一定沉痛的很。自从从祖父姜士义死后,父亲像只绝望的秃鹰,叼着烟袋,沉默寡言,脸上几乎看不见任何表情,好似从来不会激动,痛苦抑或高兴。
生活永远是主宰一切演绎的导演。
父亲姜正民的性格,底子里是黄河汉子的朴实,受了些祖父的影响,毕竟是喝过墨水的人,湘西的秀山绿水,丰润灵秀并没有充分浸润到他骨子。父亲原本有过幸福丰足的童年时光,我本来还有一个大伯,大伯和父亲俩自小习惯凤凰的风土人情。青砖灰瓦的建筑,潮湿清新的空气,大街小巷身着艳丽服饰的苗寨和土家族姑娘,街摊上摆的桂花糕和酸枣糕,挂着白霜的柿饼,都是他们的最爱。他们两兄弟感情和睦,只是奶奶烧不好湘菜,他们一家因此也没学会吃辣子,他们的母亲只在炒青菜或者炖肉的时候放进去两三朵朝天椒,煨个辣口,不过祖母却学会腌晒湘西的腊肠腊肉,拌着笋干或泡发的干香覃下油锅炒,父亲兄弟俩爱吃,做县长的祖父姜士义也爱吃。
祖母最擅长的还是老家黄河岸边的面食,早上或者中午,家里还是延承了以面食为主的传统,母亲一双勤劳灵巧的手,常常几十种面食花样不重复:面皮,面片,刀切粗面,细面子,揪鱼儿,馒头,葱花卷,咸硬面呱嗒板,糖包,窝头,汤锅蒸制的卤面,他们兄弟还常常因为早上祖母用灶火烤的焦黄面头而争执不休。
祖母蒸煮的面食,做县长的祖父姜士义爱吃,就连书火中葬身的梁教授都赞不绝口。
在后来很长很长的时间岁月里,自从慈祥勤劳的祖母跟随祖父死了以后,父亲几乎再也吃不到好吃的面食了,没有了父亲,没有了母亲,就连长自己两周岁的亲哥也在一次意外中坠井身亡。可怜的父亲目睹着爷爷奶奶的非正常死状,凤凰温润秀丽的山水和人让他感觉到像没有任何声响的刀,锋利无比,从人肉里划进去,就像拿了只尖很细很细的毛笔,就那么在长着一层薄薄汗毛的体肤上轻轻着划一下,轻柔着划一下,似有若无,可是,心脏已经四分五裂,血浆四溢。孤身一人的父亲再也找不到凤凰带给他的一丝温情或者美好,他的身体和心已经被凤凰和沱江生生剥离出来,即算是他娶过两个地地道道的苗家女人,可他内心无可名状的撕裂和剥离感没有丝毫改变。尝不到家乡的滋味,甚至嗅不到一丁点家乡的气息,黄河离他很远,无论水声多么的雄浑豪迈,也不会有一滴水珠溅碰他的掌心,父亲一定无数次想悲天抢地的恸哭,却从未寻到一片土地一弯水沟能够承载,容纳,消化他的委屈,悲痛以及酸楚。凤凰从来就不是他的,连他的父亲都不曾拥有过一寸。
所幸欲哭无泪父亲民一直都还活着,人不都得要活着吗?索性还孕育了他的三女儿姜心瑶,我后来主动并生硬着把她的人生和瑶寨和沱江和凤凰剥离,也没有投向黄河,而是迈向了更广袤无垠,不可预知,时而光亮时而黑暗无比的大世界。除了我,父亲和我的母亲还生了大女儿阿玲、二女儿瑶心,他还和第二个媳妇生了他唯一的儿子柱子,同时还帮他第二任媳妇养育她和另一个男人的儿子宝子。
都说男人的骨子是硬的,这话大概是真的。不能说父亲是个有骨气的人,即使有骨气,也在那场大的政治运动中,在上山下乡的折腾颠簸中,在目睹到他父母的劫数中,在异地他乡的寄人篱下中,在只有在梦中才咆哮的黄河浪涛中,在苗寨的唢呐,山歌和深山巨谷中,几乎被消灭怠尽了。他总是习惯于叼着烟袋,沉默不语,不苟言笑,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的内心曾经或者正在,偶尔或许常常会波涛汹涌,痛不欲生或者其他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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