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太太屋里回来,天已经尽黑,锦眉先让碧罗侍候着芸娘下去漱洗,自己且唤了流翠往厢房里来。
“我倒看不出你这般爱惹事,你竟说说,我是有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般来害我?”她坐在桌畔,板起脸道。流翠默不作声,垂头立在跟前。锦眉哼了声,又道:“敢情是年前老太太办李姨娘那回没长记,以为竟可以随意乱来了,今日太太要罚你的月钱,我倒应该任由她罚了你的去才是!”
“好姑娘!”流翠弯了腰下来,轻声道:“奴婢知错,不该在外头替姑娘生是非。”
锦眉斜眼望她,“知错?我怎地看不出来?我竟拉了你两三次,你仍不动。我还以为,你竟忘了还有我这位姑娘。”
“姑娘恕罪!”流翠撩裙跪下,先是扎实磕了个头,然后才起:“姑娘明鉴,流翠自小是那眼里进不得沙子的人。当初我们这批丫环一共十个,如今都在各房里掌着事,虽子不同,却鲜少有那痴心枉想想当主家夫人的人在。这贱婢竟作出这种不要脸之事,人人皆可唾之!流翠不愿与这等人为伍,一时难以自抑,惹了事出来,还望姑娘谅解。”
锦眉凝眉半晌,才道:“果真如此?”
“如有半句虚话,定遭天打雷劈!”
锦眉支额叹气,“你眼里揉不得沙子,这是好也是不好。你自小在这大宅院里长大,其中厉害你怎会不知?平日里便是姐妹间有了不合之处,也当私下里解决,像今日这般不顾场合身份,竟是大错特错!一来你所指之事非同寻常,好在太太们未曾深究,若是深究起来,侍画当如何处之?轻则体罚,重则因此毁了前途也未可知。二来你是大太太的人,不维护她尚且不说,你竟还带头在老太太院里吵将起来,岂不辜负太太一片疼你之心?”
“姑娘所说极是!”流翠点头,“我如今竟是想明白了,今日确是我愚蠢。只是姑娘,我们既已知这桩事情,难不成就这么瞒着么?”
“如今不瞒着,又能如何?”锦眉拉了她起来。“难不成跑去跟太太说,侍画私行不检,与二少爷暗中苟合?这不是逼着她上绝路么!再说今日这么一闹,想必太太们也会起疑,我们提了这个头已经足够了,再不要掺和进去。她们深究或不深究,事发或不事发,都不再关咱们的事。”
流翠点头。执壶与她斟茶。
业已洗漱完毕的芸娘撩帘进来,见二人面色滞重,便忧心问道:“今日院里,究竟为何事吵起来?”
锦眉想了想,微笑道:“不过是丫环们拌了几句嘴,无甚大事,娘就别心了。”一面使眼色让流翠出去,一面搀了芸娘在桌畔坐下。扶着芸娘肩时因见她鬓发多了些霜华,便轻声道:“娘有白发了。”芸娘含笑拉了她过来,望着她道:“娘老了,怎会没白发?娘看着你愈来愈俊秀好看,就觉得心中欣慰不已。”
锦眉挑了颗阿胶枣与她,道:“要是它日爹爹平安归来,娘就更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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